李笠来别墅的第一个夏天,是被另外三个同学排挤的。
他从小被许莘资助的事在校内悄悄的流传,但他本人并不知情。他自觉是第一个来别墅的,便热情地接应后来的人,越发让人觉得他特殊,进而抱起团来将他排除在外——
“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旁人难免这样想。毕竟李笠的艺术素养只是普普通通。
夏勉起初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终日呆在房间里自学编程,学腻了就打打电脑游戏,或是去二楼的健身房运动。三餐都让阿姨端到楼上来吃,以此避开许莘和她的学生。
半个月来,他只偶然撞见过李笠两次。
第一次,他在晚饭后跑了将近一小时跑步机,热得嗓子冒烟,就下楼去餐厅的大冰柜里翻找碳酸汽水。
一楼黑乎乎的,只有客厅的电视机在发出幽冷的光。夏勉看了一眼,发现是许莘的四个学生在客厅看恐怖电影。他们的小团体分得十分明显,除李笠以外的三人紧紧地坐在一起,随着电影故弄玄虚的配乐尖叫,继而抱做一团大笑。李笠单独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三个同学说笑,半句话也插不进去。他只能貌似认真地看着电影,面色被液晶屏泛蓝的光线衬得苍白无力。
夏勉没理他们,径直走进餐厅,啪地打开电灯。
“啊……吓我一跳!是你啊,你要不要一起来看?”他们按了暂停键,热情地邀请夏勉,“今年新出的片子,特别带劲。”
夏勉不爱看恐怖电影,更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观影。他平时很少去影院,一般都是等到电影下线后一个人在网上看。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可乐,正要拒绝,却发现李笠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夏勉曾在放学路上摸过一只流浪狗。那只狗在他腿上又蹭又爬,还翻肚皮求他摸。他觉得很有意思,却碍于父亲的暴脾气,不能将它带回去。他起身离开时,那只狗就是这样望着他的。
他顿了顿,又将冰箱门拉开,多拿了四罐可乐。
“给。”他走进客厅,把其中的三罐递给了李笠的同学。
“谢啦。”三人接了可乐,惊喜之余又有些得意。忙不迭空出座位,示意夏勉坐在他们中间。
夏勉摆了摆手,拎着剩下两罐可乐坐在了李笠旁边,单手打开一罐,递给李笠。
四个人都愣了。
“啊……”李笠惶恐地伸出双手,像接玻璃杯一样郑重地接过可乐:“谢谢……”
“不谢。”夏勉说。
三个学生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他们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笑着说:“哇,单手开罐,看来是练过的啊。”
夏勉没理他。
三人讪讪然,装作无事地拿起遥控器按播放键。
阴森的电影配乐又开始响起。夏勉和三个学生在看电影,李笠则一直在偷看夏勉。
第二次碰到李笠,是在某天午后。许莘有事要外出,就让四个学生约好一起去溪边写生,晚上回来给她交作业。除李笠外的三人便抓住这个机会,偷偷约好提前出门,只留了一张纸条告知李笠大概位置。
李笠以为是自己迟到了,背着画具和颜料狂奔到溪边,顶着毒阳一路寻找,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同学。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精疲力尽的李笠回到别墅,独自一人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擦汗。
他缩成小小一个,埋头盯着脚尖。
家政阿姨可怜他,又怕他中暑,就给他拿了藿香正气水,让他快点回屋里吹空调。
“我同学回来了吗?”他问阿姨,“他们有没有打电话找我?”
阿姨对别墅里发生的每件小事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李笠的同学是故意提早出门的,但她回答得委婉:“他们可能没带手机吧。”
李笠塌下肩膀,满眼都是失望。
夏勉正巧是和上次差不多的情况,被闷热的天气热狠了,就顶着一脑门汗在餐厅拿冰果汁。见李笠坐在外面不进来,就询问阿姨:“他怎么不进来?”
阿姨笑了笑,没有多说:“他说要在外面坐一会,可能他的同学会回来找他。”
夏勉继续问:“他们今天不是要去写生吗?”
“哦,是要去,但是不知道哪里搞错了,他没有一起出门。”阿姨怜悯地看了李笠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他太单纯了,这样不太好。”
夏勉没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才端着冰果汁走向门外。
玻璃门一打开,室外的热气就汹涌地扑进来。蝉鸣声骤然放大,聒噪且刺耳,像是他从接触不良的旧耳机里听到的杂音。
“你不能一个人去写生?”夏勉问。
李笠扭头,见是他,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背部挺得过于用力,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