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1面纸，楼梯间，爱的原点

「您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吴教授手机未通，我打了三次，才想起吴教授人在美国，而方才快步从林檎咖啡出来，从斜巷往后走，现在我正在一道红色砖墙旁，砖墙在一盏路灯旁转了弯，绕成一个不工整的四方形，矮矮的砖造柱子旁，生鏽的铁门敞开，一个有大树遮荫的小花园，一只好小好小的三色猫咪轻声走过。

我认得，这里是蓝楼的后花园，当时这盏路灯，把一个蓝色夜晚微微染上温暖幸福的奶油黄。

我走进小花园，坐在堆叠的石块上，胃部一阵蚀心的酸楚往上涌，我已经不能靠着抚摸鍊坠来抚平情绪了。

为什幺重振蓝楼的，偏偏是黄金格？

为什幺偏偏是号称蓝子谒最好的朋友，却害他丧命的烂人？

如果不是他，今天蓝子谒可以自己让老家发扬光大！

如果不是他，今天我可以陪着蓝子谒，一起规划老洋楼再生的细节

我看着手机，指尖滑过通讯录，一页又一页——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打电话给谁，找谁诉说？

研究所同学？他们超怕我来电，因为我总是催他们交报告缴资料指名我统整资料，又不準时交给我，我不催缴要怎幺完成任务？

爸妈？我不忍心让父母替我担心

哥哥？他远在法国蓝带学院苦心学习餐饮料理，隔着时差，我哪能把垃圾倒给他

只剩一个人了，她曾是我大学在实习电台的同侪，而且她是我哥的女朋友，迟早会是我的家人，我按下拨号键。

「大嫂！」我劈头大喊，电话那头的白苡茵，巴不得我这样叫她，有点乐不可支，「妳终于认我了？玉清小姑！怎幺了，妳今天不是要去实习机构报到吗？大仑蓝楼对吧？」

「大嫂，妳什幺也不要问，听我说就好！我讲什幺，妳都不準说出去！」

「开什幺玩笑！」白苡茵非常讲义气，「我白苡茵外号白令海峡，妳听过海会把人们的祕密告诉别人吗？」

我眼泪流下来，终于，可以说出这个，藏在我心底好久好久的故事，一个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的故事

＊＊＊＊＊

狗蛋，本名黄金格，将近六年前，正就读一所高职餐饮科三年级。

而那时候，还没人叫我黄总。

遇见狗蛋时，我正在就读s女中三年级，那是我所在县市的第一女中。

狗蛋和我，本来应该是永远不交会的平行线，却因为蓝子谒而有所交集。

「妳是小绿绿啊。」第一次见到狗蛋时，蓝子谒跑腿去买饮料给大家喝，狗蛋和我站在骑楼下等，他问我时有点害羞，脸部表情和身高一八五的高胖身型根本不搭，一双泡泡眼似乎没睡醒，他身旁偎着一位金髮辣妹，身上的黑色皮裤短到看得见她的屁股蛋儿。

「什幺小绿绿？」我听不懂，抬头看狗蛋那张比金髮辣妹大上一倍半的脸。

「阿谒说妳是第一女中的，北一女的制服不是绿色的吗？」狗蛋脸红红地回答，眼睛根本不敢看我，他身旁的金髮辣妹跳起来一掌巴向他的头，「谁準你看女高中生的制服！要看制服妹，来我的摊子看！我的槟榔摊叫『制服控』，你忘了吗！？」

狗蛋抓头呵呵笑，我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不是，我们制服不是绿色的。」

蓝子谒拎着饮料回来，才想起自己还没帮我们互相介绍，「玉清，这我兄弟，从幼稚园到国三都和我同班的黄金格，狗蛋！」

蓝子谒和狗蛋勾肩搭背爽朗地大笑，我心里暗暗羡慕——真好，能认识三岁的蓝子谒，一起跌倒、一起学ㄅㄆㄇ、一起打剑道、一起长

而我会认识蓝子谒，是在高二上学期寒假，c大企管系举办的五天四夜全国高中生企管营。

活动第一天早上十点，我们的小队辅带着全组导览企管大楼与营队环境，在企管大楼二楼到三楼的楼梯转角，準备前往视听教室时，我们的后方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第五小队的队员，请等等我！」

一位戴眼镜的清瘦男孩追上我们，「对不起，我搭的那班区间车严重误点，我迟到了！我一路从校门口冲进企管大楼，呼！」

狭小的楼梯间里，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摘下眼镜，掏了口袋，却一无所获，我忍不住递上一张面纸。

「谢谢你，同学。」男孩茫茫的眼对上我，我看见浓密的睫毛覆在一双明亮的眼瞳之上，而后这双单眼皮笑弯成月亮，好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