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委委屈屈地爬上了媳妇的炕。
向小园身体太差,一天有大半时间都要卧床休息,因此在选择床时,何自足格外用心。他用金楠竹丝绷底儿,又垫了十几层上好的天蚕丝和雪山绒,精心地一层层铺好,躺上去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似的舒服。
向小园摸到了他的伤处,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发现那口子大得有些惊人,脸色就不好看了:“你这是被谁打的?”
何自足咬牙切齿地:“一条疯狗。”
“王传灯?”
“嗯!”何自足拉过向小园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媳妇,没事儿,不疼。”
向小园暗暗咬牙。
……他说不疼,那必然是疼的。
何自足缓过一口气来,又撒娇说:“媳妇,你再摸摸这儿……”
向小园还以为他有别的地方受伤,就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往伤处摸去,可当摸到一个熟悉的高挺的摆件儿时,向小园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都怪你刚才乱摸……”何自足眼睛亮闪闪的,“媳妇,你帮我解……”
少顷,整个云仙洞里都听到了一声来自何自足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向小园窸窸窣窣地摸下床去,拉开二人卧室的门,扬声唤:“来人。”
有个小妖立即急急地跑了过来:“主上?”
向小园眼睛空洞,像是盛着两只无生命的琉璃球,上扬的嘴角看上去也像是能剧的面具,透着一股冷森森的恐怖意味。
“把我炼的转心丹给他吃了。”向小园吩咐道,“隔三个时辰让他吃一次,第一次三颗,第二次六颗,第三次九颗。等到最后一次吃完后再来叫我。”
向小园补充说:“用布条勒住他的嘴,封住他的气脉。中间他有多痛苦都不要管,只要别叫他自尽就可以。”
……三昧爹爹的脸,谁都不准用,用了就该受到惩罚。
眼前的小妖欲言又止。
向小园的耳朵动了一动:“你想说什么?”
这小妖正是当年派去监视季三昧的小妖,他刚刚去关押长安的地方看了一眼,才特地跑来寻主上的。
他犹豫了犹豫,才开口道:“主上,我看了那个人,他长得不像季三昧……倒是和季家的邻居卫汀长得一模一样……”
向小园猛地一怔。
……卫汀?
是那个……说沈伐石害死了三昧爹爹的卫汀?在三昧爹爹临死前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卫汀?
思及此,向小园立刻改变了主意:“带我去见他!把我炼的转心丹全部带上。”
——他一定要从他嘴里问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惜任何代价。
☆、 第76章 局(四)
这场泼天豪雨延宕了季三昧等人的寻找步伐。
硕大发白的雨珠鹅卵石似的敲打在人的皮肤上, 打得人浑身发痛, 冷凉的飓风掀起雨帘,将雨水往嘴里倒灌而去,打不打伞已经没什么区别。
丁妙觉坐在一间隔绝了风雨的茶肆内, 捧着一杯新茶暖手,脚旁放着一只红泥小炉焙着茶。她身旁的一挂竹帘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而她的眼睛里倒映着蛎壳窗外的瑟瑟风雨。
季三昧坐在她对面,凳子周围被沈伐石画了一个金光圈,只要他不自行离开,任何法术剑器都不可能伤到他。
他面上一片红色符箓鲜明地浮动闪烁,可以看出脉脉灵力在其间游走, 一**地亮着规律的金红光泽:“丁大小姐不去找找?”
“我叫家丁去找了。”丁妙觉甚至有心思把自己重新梳妆了一番,她的发丝整齐, 半分不凌乱。虽说眼底还残留着红意, 然而她的思路却清晰得很, “我身体底子不成, 又是个女流, 出不了多少力。我能做的就是在她回来前好好的不生病,免得她回来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又得笑话我。”
季三昧微微挑起唇角。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周伊人和丁妙觉二人会在一起了。
丁妙觉转头看向季三昧:“你那里怎么样?”
季三昧耸肩:“再等等。”
季三昧已经把灵力影响范围拓展到飞熊镇外三十里,下令挟持周伊人的人将人送回来, 但是到现在他还没能收到反馈。
长时间且广范围的灵力运转让他头疼欲裂,但季三昧硬是忍住了,面上丝毫不露痛色。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压住已经弥漫到了喉咙口的血腥味儿。
然而他的心情绝不像他表面上这样轻松。
倘若他季三昧是幕后主使,在周伊人拿到账本并流露出想要揭发的意图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堵住周伊人的嘴。
所谓堵嘴,方法是很多种的,杀人灭口,重金收买,不过对于那幕后主使来说,这些方法都治标不治本。
……如果这件事让季三昧来做的话……
他满脑子的肮脏念头被一个慌慌张张闯入茶楼的小沙弥打断了。
那小沙弥喘得很厉害,连脑袋带戒疤都被雨水洗得光滑干净,他一边抹着汇成一股、从脸侧汩汩流下的雨水,一边湿漉漉地跑向了季三昧。
“师叔!”小沙弥在金圈外就跪下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刺挠得人浑身难受,“我,我路上遇到丁家的家丁,他们说您在这里……师叔,师叔!……”
他显然是受了惊吓,眼泪混合着雨水啪嗒啪嗒往下掉,接下来的话被抽噎堵在了喉咙口,不吞不吐的,死活绷不出下文来。
季三昧深深地皱了眉,抬手往他面门上一挥:“有什么事儿,快说。”
受灵力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