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匀出了一只手捂住了身旁小家伙的眼睛,另一只手却狠狠撕虏着沈伐石的衣角,声音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火焰是对沈伐石的。他将每一个字都咬得火星四射:“我弟弟,带我弟弟回家……”
海水是对季六尘的。沈伐石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说起话来会是这么温柔,温柔得恨不得把人捧在舌尖上:“六尘,哥哥想睡一会儿,陪哥哥一起睡……”
说完这句话,季三昧就晕了过去,而季六尘被他蒙住双眼,呆呆地“嗯”了一声。
矮小的沈伐石一左一右地拖着两个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累赘,任劳任怨地送人回了家。
这是沈伐石跟季三昧的第一次见面,从那之后,这兄弟俩就没有再让他那么省心过。
而现在,看到展开双臂乖乖示弱的季三昧,沈伐石的怒火被迎头泼了一盆冰,灭得青烟缕缕。
心软得不行的沈伐石冷着一张法师脸凑了过去:“摔疼了没有?”
季三昧:“……疼死了。”
沈伐石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直到季三昧顺着树干无力地缓缓滑坐下去的时候,他才察觉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紧了季三昧,往他后背一摸就是一手的血。
小家伙趴在他腿上,痛得连蜷都不敢蜷起来,嘴上却还浪得起飞:“师父,真疼,得亲一口才能好。”
沈伐石又气又心疼,转头喊:“长安——”
不消沈伐石动口,长安就把季三昧接了过去,这老实的三岁小孩儿一摸到插/进季三昧肉里的树枝子,眼泪都要下来了。
刚才几人闹腾出来的动静不小,虽然许宅附近最近因为闹妖,有不少人敬而远之,可也架不住好奇的本性,纷纷探了头出来,想看个究竟。
附近的一扇大门里钻出了个俏丽的中年女子。岁月抹去了她水滑幼嫩的脸蛋,却也公平地还给了她万种风情,权做添头。她伸着颈子、打着小扇,只打算看看热闹,谁晓得等看清在许宅门口可劲折腾的一群人后,她变了颜色,旋身折进了屋里,用纤细的腕子气势如虹地拎了一桶洗衣水出来——
长安一心记挂着季三昧的伤势,王传灯又格外注意沈伐石的精神状态,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拎水桶的程咬金,劈头盖脸地将一桶水泼在了怀拥着季三昧的长安身上:“季三昧!你这个败类!妖怪!你好狗胆,竟敢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妹:坚强的自己不需要抱抱。
法师温柔地亲了一口。
三妹:去他妈的坚强老子要抱抱。
☆、螽斯(六)
长安被泼了个措不及防,连带着负伤在身的季三昧也里外里湿了个彻底。
季三昧思路运转如飞,连跳数个时空,转眼间已绕前生一周。
梳理完毕后,他腾出一瞬间的工夫,做出了一道三选一的选择题,目光在沈伐石、长安和王传灯间逡巡了一轮,敏捷地丢给了王传灯一个眼神,随即舒展了肩膀肌肉,牵扯到了没入身体两寸有余的树枝,硬生生痛出了一汪眼泪来:“疼……”
女人来得气势汹汹,把理智一路抛甩到身后,听到季三昧哭疼,理智们才零零星星地溜达了过来,附体入身。她提着桶,倒吊的眉毛舍不得放下,嘴角的两撇法令细纹却紧张地绷了起来。
王传灯只需一愣之息就领会了精神,一步上前道:“等等,夫人,请先别走。”
本来还打算质问到底的女人瞬间被这一句话打成了“撒泼后想跑路”的不良形象。
季三昧的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滚,看起来好不疼人:“呜啊……”
且不说那女人的良心会不会痛,长安先给心疼坏了,不顾自己一身的湿,用袖子不住地为季三昧擦眼泪:“不哭,不哭啊。”
王传灯的上下脸泾渭分明地划分出了各自的领域,眼里有冰,嘴角含笑,构成了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夫人,我家孩子好好地在这里玩耍,你一盆水没头没脑地泼上来,这让我们很难办。”
季三昧适时地扭过头来,用一双无辜得无比真实的泪眼坐实了来人的罪行。
“夫人”有些慌了,她只瞧到了那张名为“季三昧”的脸,至于殃及的池鱼……
于是,她在人工烘托起来的负罪感下,如季三昧所愿地对来龙去脉做了个简要概括:“他!就是他!要不是他八年前来沂州勾引我家姐,我家姐也不会被他引走了魂,到今天还犯失心症!”
季三昧飞快把时间轴往前拨动了八年,然后就卡死在了原地。
……八年前的事情,早不知被何方神明从他脑中一把拔除,寸草不留。
这时,被无辜拖下水的长安眨一眨眼睛,颇有良家妇男的风范:“我才三岁。”
这句话在女人的怒火上撒了一碗油,火势嗡地一下滔了天,她手上再没有水,只能抄起空桶,狠狠地往长安脑袋上猛扣下去。
但是,长安依旧好好地抱着尽职尽责地抽泣不已的季三昧。
女人手里的铁桶被一记禅杖怼成了一团废纸,皱皱巴巴地贴在树上,颇有死不瞑目之态,佛铃还在铮铮作响,调和进了一声巨响的余韵之中。
沈伐石手持禅杖,在女人和季三昧之间划定了一条楚河汉界,边缘就是粉身碎骨的铁桶。
女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沈伐石:“施主,请冷静。”
言下之意很隐晦,施主,再冷静不了,你会很难做。
没办法,女人只能将口头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