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若真想把我煮了吃,那可是见者有份,得分我几口尝尝鲜。”白马脱了外衣,进入池中打坐。
邢一善将银针包放在池边,又从丹炉中取出数粒刚炼好的丹药,自己吃了一粒而将余下的丹药全数灌入一个小瓷瓶,递给白马:“赤血丹,可固心脉、定命门,纵使受了千刀万剐,亦可保你三日不死。药引难寻,时间紧迫,这几日只炼出九粒,你先吃一粒。”
“多谢前辈。”白马从瓶中倒出一粒赤血丹。那药丸有成人半截拇指大小,颜色乌红近黑,带着一股异常刺鼻的血腥味,就好像是血水凝成的。
白马吞下丹药,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朦胧的感觉,却因被邢一善催促,不得不摈却杂念,不再多想。
邢一善亦走入池中,与白马相对而坐,道:“那套餐具是家师以数百味药材精炼而成的,叫‘解生死’,可在短时内将使用者的内力提升近十倍。一副解生死,可用三次,师娘用了一次,师父又用了一次,老人家临终时千叮万嘱,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可拿去救那些不仁不义、怯懦贪生、贪婪无信之人。”
白马先前见了樟木盒中的碗盘,觉得自己被人戏耍了,心中略有些气恼。待他听得邢一善的话,不禁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感到羞愧,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白马说罢,又看了看邢一善,心道:他今日怎如此好脾气,什么事都为我解释一遍?唉,大抵是怕我没见识,待会儿会惊慌失措。
“非你之过。”邢一善摆摆手,叹了口气,“人命哪有不该救的?这回让你接受试炼,是那些家伙顾虑太多。说句实在话,世间能有几个好人?若是让他们自己去受试,说不得还没人能通过。你这孩子确实不错,是赵家的种!”
白马再次谢过邢一善,道:“前辈境界高远,白马敬服。”
邢一善:“我师父说‘医道之所以为医道,始于医,陷于术,忠于道。’他让我发誓,在未解医道前,不可动用这副千忧解。非是老头子境界高远,而是你将机缘带来,我救你命,你成我道,让我能在行将就木时用一次解生死,亦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
今日的邢一善,看起来格外和善。
但白马总觉得很不踏实。他只能安慰自己:许是近来命运待我太好,如此一反常态,反倒像是在做梦吧!
“定神,抱元守一!”
邢一善忽然大喝一声,将白马从无边思绪中拉了回来,道:“你方才服下了赤血丹,此刻应已见效。”
白马凝神调息,感觉到小腹中凭空生出一股热气。那热气如蛇般灵活,一化为二、二化为三,最终化作数百道极细的气流,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全身经脉,令他浑身燥热。
只一点奇怪。纵使热得头晕脑胀,白马亦没有流汗。所有的热气仿佛只在他体内游移,但没有透过皮肤化成汗液排出。
邢一善见到白马的变化,自己亦开始运功。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俱是浑身通红,却不流一滴汗。
邢一善左右手齐出,迅速点了白马身上几处大穴,继而使出巨力,像折腾木偶一样,将白马调整成四肢舒展的模样,并把他摁在水中,“闭气。”
白马只觉邢一善的手在空中来回移动,不知是在做什么,亦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被拖出水面时,整个人已近气绝,止不住地狂喘了好一阵,再睁开眼,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竟被邢一善扎了密密麻麻不知多少根银针!
“莫怕,你吃了赤血丹,又有我的银针固脉,纵使此番行事不成,你也死不了。”邢一善又从小瓷瓶中倒出一颗赤血丹,塞进白马嘴里,“接下来我要为你放血,将你体内多余的真气、今年积累的寒气,以及淤积的杂乱气息统统排出。你见到血,不可惊慌。”
白马点点头,目光坚定,道:“我信前辈。”他看邢一善满头大汗,眉峰紧蹙,不禁开起玩笑,“纵使我信不过前辈,可如今已被你扎成这样,难不成现在让你停手,我下半辈子做只刺猬么?”
邢一善失笑,长舒一口气,再度运功。
白马仅用肉眼便能看出,有一股极强大真气自邢一善的气海涌出,在他体内疯狂窜动,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撑得变形。
但见那股真气顺着邢一善的筋脉而上,聚于其肩胛,继而缓速下移,令他的大臂胀得像是一对大铜锤。他大喝一声,将手掌按在白马头顶百会穴上,“莫动!”
白马闭眼,咬紧牙关。
两道色如赤火的至粹真气,从邢一善掌中喷出,迅速钻进白马体内。
白马从未承受过这样剧烈的冲击,起先,觉得每一条筋脉都似要被胀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胀感化为痛感,他的身体像是正被人从内部用千百只刀片搅剐,无处不是钻心刺骨地痛!
不知过了多久,白马已痛得浑身麻木,眼睛也睁不开,仿佛濒临死亡。污血染黑了银针,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
邢一善聚精会神地运功,一刻不曾停歇。
待白马再次睁眼,只见整个青玉方池,已变成一片刺目的血红。若他能看见自己,便会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满身乌红的血人。常年积累的瘴气、寒气、毒气等等,像是黑泥一般,混在污血中,从他身上的银针针孔中缓缓溢出,甚至在他身上结出了一层轻薄的壳。
邢一善喘着气,指着白马不住发笑,道:“成了个小泥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