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舒点头,道:“父亲战败,先帝大怒,梁炅跪在宣室殿前为周家求情。现想来,先帝本就不欲迁怒周家,他只是想让惠帝过来求情,卖周家一个人情,奈何被梁炅抢了先机。”
“我家马儿才是聪慧过人,总是见一知十。”岑非鱼撇撇嘴,只夸赞白马,根本不愿理会什么梁炅,“我再说一人,看你还知不知道。”
白马一听岑非鱼的口气,便知:“要说说你父亲?”
岑非鱼失笑:“对,老曹是陈王次子,魏国济北王,亦即你的岳丈。梁周取代曹魏后,他被举荐入朝为官。咱们家祖传才高八斗,却嗜酒如命。”
白马附和道:“祖传嗜酒如命,却三杯就倒。”
岑非鱼哼了一声,继续说:“老曹每每喝得半醉不醉,必然要对朝政指手画脚,尽说些大实话。有一回,他因上书痛斥外戚干政、宗室昏庸,被贬为护乌桓校尉,发配到那苦寒之地。不过咱爹聪明过人,政绩卓越,不过多久便被调回洛阳。”这人口没遮拦,疯起来连自个儿亲爹都要调侃,“据说,他还在那边认了个女儿,谁知道是不是一夜fēng_liú?”
白马拊掌,道:“你可真是亲生的。”
岑非鱼在白马脑门上一弹,道:“老曹是个不安分的人,回洛阳不久,便带领国子监的博士们联名上书,请以齐王代太子继承大统。这回是彻底惹怒了武帝,被罢官了,回家种草喂猪。谁知道,他在家亦不安分,为着两个叔叔的事情,上书痛斥武帝昏庸无能。谢老贼趁武帝大怒,污蔑老曹谋反。”
“天道轮回,善恶终有报。”白马安慰性地在岑非鱼脑袋上拍了拍,“曹祭酒总去触武帝的逆鳞,容易被认为是齐王党羽。武帝自己坐上这个皇位,全是因为命运造化,他心中一直忌惮齐王,杯弓蛇影。”
岑非鱼苦笑,道:“是啊,事发以后,武帝才‘恍然醒悟’,给了老子一块丹书铁券,有什么用?”
天地间风雨飘摇,夜幕中没有一颗星子。
过往的零碎讯息与推测,在白马脑中飞沙走石般疯狂旋转,他追问:“赵、周、曹三家,俱是齐王党?”
周望舒果断答道:“不是。”
岑非鱼却摇头道:“不知。”
周望舒看了岑非鱼一眼,叹了口气,示意让他继续说。
岑非鱼也叹息,道:“三人中,赵铎最年长,周瑾第二,我父第三。二叔少时顽劣,被送入洛阳读书,遇高人指点而改过。成日拿一把玉柄剑行侠仗义,从山贼手中救下被围攻的我父。二人结伴同游,我父酒后诵陈王所作《白马篇》,两个酒鬼因此热血沸腾,拍马就赶赴雁门边塞,奇遇将军赵铎,结为异姓兄弟,共同抗击匈奴。我不知他们是否是齐王党,我只知道,若此时齐王在位,朝政风气不至于颓靡如斯。”
周望舒:“父辈早已立约,让赵桢、非鱼和我继续做兄弟,只可惜我当时年幼,未能见到大哥。他是英雄人物,我等却整日筹谋复仇,你们或许不齿,但我们并非为了一己私利。”
白马连忙摇头,道:“我很钦佩你们。”
周望舒想了想,问出自己的疑惑,道:“你的云岚掌,从何处习得?”
白马挠挠头,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檀青听过后啧啧称奇。白马怕周望舒不信,又说:“我对乔姐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他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诸如赵桢是如何幸存,如何与阿纳希塔结合,又是如何惨死于匈奴铁蹄下;自己是如何发现生世,为何故意瞒骗周望舒;乞羿伽如何发现玉符是假的,李雪玲为何要撒谎……
檀青不知白马的生世悲惨如斯,听到“赛马”一段时,几乎气得冒火。
周望舒听到老宅闹鬼一说,不禁莞尔,道:“这我倒是很相信,万物皆有灵。三叔和我父亲,俱是爱玩闹的人。”
岑非鱼闻言虎躯一震,直觉背后凉飕飕的,立即双手交叉,对周望舒比了个“住嘴”的手势。
凡此种种,一气道来,白马说得唏嘘不易,让众人听得沉默无语。
周望舒看看岑非鱼,再看看白马,脸上神色颇为复杂。但他把世俗看得很轻,知道岑非鱼与白马是真心相爱,自己不好多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信你,我会让青山楼的人去找那几名证人,但唯有寻回玉符,我们才能停止寻人。事关重大,望你谅解。”
白马笑道:“如今阴差阳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二爷早已知情,已经让人去查了,周大侠不必挂心,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个身份。”
周望舒疑惑地望向岑非鱼,问:“你让人查了?我却没有听说。”
岑非鱼撒谎被当面戳穿,假装抬头望天:“他自己都说了不在意。”
白马知道岑非鱼不是不愿查实,而是不敢面对现实。但他恼火的是另外一件事,不禁念叨起来:“马头玉符,楼兰秘宝,那可都是钱!军备没有用,不是可以卖钱吗?齐王赵王能出万两黄金来悬赏,肯定都很有钱,到时候咱们把东西挖出来,分成三份,自个儿留一份,这两个冤大头一人卖他一份,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打完咱们冲出去把他们灭掉,把东西捡回来,接着卖。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岑非鱼瞬间不知自己到底摊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宝贝,说好的光明常在呢?
夜深,白马与岑非鱼抱在一起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