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灼顿了顿，只得收了手。

“方才我出去买棺材。”麦熏一边挖着地，一边说道：“有个老婆婆被我吓到了，一直拉着我的手，问我，帝尊怎么样了。”

一铲一铲，像是挖在自己的心里。

“我说棺材不是给他买的，是咆风阁的阁主被教主打死了，教主去月牙城了，等着会回来看你们的。”

“那老婆婆听后，一直紧张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

“然后其他人都围了上来，开始嘘寒问暖。”

“还有人想送我东西，我都一一拒绝了。”

“我说我拿不了，我替教主谢谢你们。”

“他们都说他们舍不得帝尊。”

“还担心方才帝尊有没有受伤。”

“我笑着说，没有，教主很好，他现在很好。”

面上粘上了尘土，麦熏抹了抹，像是要将自己脸上的疤痕也一并擦去一样。

“他们都很高兴，都在笑。”

“那么，法德勒呢。”

铲子停了下来，麦熏问道。

“你呢。”

他看着脚下的深坑，问道。

“你连给自己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都觉得是对不起他们。”

“你连给他们一个为你哭的机会都不给。”

“他们都笑了，你呢。”

“你在笑吗？”

麦熏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了看四周，眨了眨眼，像是想要把眼泪生生逼回去一样。

“罢了，你天生就是个傻子，没心没肺的，现在大概已经在阎罗殿乐成笑佛了吧。”

吸了吸鼻子，麦熏低头，继续挖着脚下的土。

城池泣泪，恸者默悲。

故人盼兮，归去难矣。

一道石碑，隔绝了两个世界的人。

石碑前，麦熏将纸钱丢进火里，看着那没有刻铭文的石碑，低笑一声。

宛若低泣。

不知是在那碑前看了多久，痴痴的仿佛是想要进到那碑里去，却又不知该如何进去。

恍然无措。

麦熏低头，将纸扔进火里，缓缓开口：

“方才出去，有人被我这满脸的刀疤给惊到了，不过也有之前认识我的人，问我为何忽然以本相示人了。”

“想当初，法德勒担任教主之位时，举我为荣善法王。教众皆憎我面相丑陋，唯有教主摒弃闲言，知我敬我，不离不弃。”

“麦熏此十三相，无不皆为教主所生，教主既已不在，留有这皮相又有何用。”

将手中纸钱一股脑全都丢进火中，仿佛是要将记忆也一同埋葬一般，被火焰燃烧殆尽。

无面十三相，相相为君生。

醉生梦死处，悦容一人倾。

火光映在脸上，灼灼而现。麦熏垂着眼帘，看着那火将纸片吞噬，慢慢起了身。

转头，他看向玄无滔和叶澜灼，扯了扯嘴角，笑道：“此番也多谢天尊和仁朱君了，魔教上下无以报答，若有需要，妙门宫与岁寒山庄，随时可来月牙城，调动魔教之人。”

“何须言谢。”玄无滔道：“无关门派，无关道法，帝尊本就应当为人所敬重。”

麦熏笑着摇了摇头，道：“仙道与魔道多年来积怨已深，尤其是上一任教主，曾在无象关附近大肆屠戮仙域之人，使魔教自此臭名昭著。纵使法德勒当上教主之后试图改善魔道与仙道的关系，但也是效果甚微。此番两位能够帮我们，麦熏实在是感激不尽。”

“无滔所行所举皆不在道，而在人，在我心中，六道无有任何不同。”

玄无滔的声音淡然，叶澜灼听着，怔了怔，下意识的侧头看向玄无滔。

“法王要去月牙城吗？”顿了顿，玄无滔又问道。

“嗯。”麦熏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道：“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留在这里，不过徒增感伤罢了。眼不见心为静。”

“也好。”玄无滔道：“但愿施陀教众人在月牙城，能得以安居。”

“之后的事……谁知道呢。”麦熏轻笑了一声，又问道：“不过，天尊和仁朱君，可有兴趣随我去月牙城，做做客？”

“不了。”玄无滔道：“多谢法王好意，方才听林阁主所言，离这不远的梅镇似有厉鬼侵袭，梅镇恰好有无滔的好友在，想前去一看。”

“原来如此。”麦熏点了点头，继而看向玄无滔，笑道：“实在可惜，本想着还能多与天尊相处一会儿呢。”

恰如曾经逍遥阁外，初见时，虽样貌已变，外相已变，但依然能够巧笑嫣然。

闻言，玄无滔也笑了。烈日阳光下，有些耀眼。

三人走出莲封寺，回身，大门已然被麦熏关上，魔灵封锁大门，再无人进。

不过几日，已物是人非。

互相简单行了礼，继而便转过身去，沙鸣阵阵，背道相驰。

叶澜灼拉着玄无滔的手，好像已经习惯了两个人拉着手并肩而行。

“去不去看看咆风阁怎样了？”一边往前走着，叶澜灼一边侧头看向玄无滔，问道。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