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李潇听了此话又是哈哈大笑,道:“怎么?崔大人嫌弃阿衍不能为你生儿育女?”
崔渚默而不答,恭王又追问了几句,崔渚烦不胜烦,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恭王立即转向端王,说:“阿衍,你听到没有?崔大人嫌弃你不能给他生孩子呢。”
端王殿下却没了声音。
恭王再仔细一看,赫然发现端王正低着脑袋,纤弱肩头也在压抑颤抖。
恭王心中一惊,酒也醒了大半。
又见端王面前酒盏之中水波浮动,仿若天降冷雨,一滴滴雨水落入了酒杯之中。
但再认真一看,那却不是天在落雨,而是人在落泪。
厅堂中立时安静下来,李衍那压抑抽噎的哭声就听得更加分明了。
李衍这泪水来得是无缘无故无法自抑,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着崔渚与李潇你来我往了几句,明知是开玩笑的,却心头忽然一酸,跟着眼泪水就落下来了。
正默默垂泪之时,四周却安静了下来。端王察觉到众人视线,忙慌张地抬袖遮挡。
这一动作,众人就将端王的泪眼朦胧看得更加分明。
原来端王无法忍受皇兄们的玩笑话,竟气恼得当众哭起来了。
恭王忙丢下酒杯,踩着虚浮的步子匆匆来到李衍身边,按住他那颤抖的肩膀说道:“阿衍莫伤心!哥哥只是喝醉了酒说胡话而已,并不是想惹你生气。”
李衍哭得更厉害了,想把李潇推开,但李潇人高马大臂膀宽阔,摁着他就像摁着一只猫儿似的,怎么推也推不开。
李衍愈加气恼,哭喊道:“笨哥哥!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这点道理你都搞不明白吗?”
李潇软声哄道:“是是是……对对对……都是哥哥不好……”
其余几位亲王也围了过去,敬王李湛还担忧地问:“阿衍,你这是怎么了?明明从前你一生气都是直接翻脸的,怎么长大了倒改成掉眼泪了?”
皇帝李沛站起身,劝道:“阿衍,你莫生哥哥们的气,哥哥们是疼爱你,才会与你开玩笑的。”
皇后段氏也从凤椅中下来,温柔地安抚端王。
李衍终于缓过神来。
透过重重人影,又看到那些被父母牵来宴会的贵族幼童都在好奇地看他。
端王自觉颜面尽失,羞恼地说:“好了好了,你们别再围着我了。”
见他情绪恢复过来,大家这才回到位子上。
恭王是再不敢胡言乱语了,一个人抱着酒杯喝起了闷酒。
皇帝大手一挥,乐师们重新奏起曼妙丝竹,筵席再度开张。
于是宾客们都默契地放过了这一茬,继续吃吃喝喝有说有笑。
见端王果然如传说中般十足孩子气,方涟大人心中好笑,便转向崔渚。
一见崔渚模样,方涟却是吓了一跳,惊道:“崔大人,您这半坐不坐、将起不起的姿势倒是新奇,您这是想去哪儿么?”
崔渚本紧紧盯着端王的坐席方向,闻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身体前倾、半站起来的姿势,竟好似下一秒就要拔腿直奔到左席,与其他亲哥哥一起安慰李衍的样子。
崔渚心下一惊,连忙坐回位置。
方涟笑道:“崔大人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还是在意端王的,你们表兄弟的感情真是不错。”
崔渚叹了口气,摇摇头,皱着眉头并不答话。
筵席再开后,左席的官员们也放松许多,三两凑群说起了闲话,话题自然绕不过才闹出笑话的端王殿下。
有人说:“说起这端王殿下,他那陈宛府可真是一方宝地。两江大潮闻名远近,蔚为壮观,不得不看。前些日子,我为公差路过陈宛府,恰好遇到双江大潮。登楼观之,眼界开阔,心意激荡,久久不能平。”
有人问:“江水边上竟然还修了座楼么?这倒是新奇。”
说话那人答道:“陈宛府在两江边上修了一座观潮楼,楼名还是端王亲笔提写的。”
崔渚默默听着,又想起了三年前在观潮楼上发生的事情。后来,他与表弟不欢而散,不过他那时给观潮楼草拟的几个名字还是留在了端王那里,也不知端王最后选中了哪一个名字。
恰好有人问起了观潮楼的名字,说话的人就答道:“端王殿下将观潮楼命名为‘怀雁楼’,据说‘怀’字取的是感怀、怀念之意。”
有人笑着说:“端王起的这个名字真有意思。既然游人已经登上了高楼,那么成群结队的大雁不就触手可及了么?既然大雁已经在眼前,又何故还要‘怀雁’呢?”
有人说:“或许端王‘怀’的不是什么大雁,而是哪只莺莺燕燕罢。”
众人皆笑出声,那中书令崔大人却猛地站了起来!
大家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就见崔大人躬身告罪,说是喝酒上了头,要出去吹吹风。说完也不待人回答,崔大人便自行离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但是看他那面若寒霜、步伐稳重的模样,哪里像是喝酒上了头?
还在众人早就习惯了幸原公子孤傲不群的作风,于是崔渚独自离开酒席。
又走出宴厅侧门,顺着曲幽小径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再也听不到一点儿丝竹声或笑闹声的地方。
崔渚站在了一方莲池边。
时值初夏,荷花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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