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你的哨兵,他只带了十天的给养,他会回来的,十天。你要活到那个时候,活着等他回来。”
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出现在江流眼前。
“医生……”
“别叫我医生,对于你们来说,我不是医生。”
李玄抬起头,对着玻璃对面的一扇门,“士兵,把他们带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满身血污的哨兵撞开门跌倒在地板上。
“向导,给我向导!”
哨兵咆哮着撞向玻璃,在本来就已经肮脏陈旧的玻璃上留下一片溅开的污迹。
“不要让他碰我,不要。”江流无用的抗议着,而李玄连眉毛都没有抖动一下,直到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握上来。
“啊——!”小小的疏导室里回荡起江流的嘶吼,他看见了哨兵的内心,一颗地雷在眼前爆炸,巨大的爆炸声像末日一般袭来,还有化为碎片的人体,在哨兵精准的视力下,无数个血rou模糊令人作呕的碎片,每一股刺鼻的气味,来自血液的腥气,来自爆开的胃里的胃酸,来自肝脏胆汁的苦涩。还有,无数炸弹的碎片在皮肤上划开的细小伤口,每一个都像刀锋切断手脚一样的剧痛。
所有的一切痛苦,都毫无保留的展开在江流的感官中,江流一个抽搐,被李玄狠狠的压在台面上。
“救他,你是向导,要保护他。”
江流感到自己的精神力,从皮肤的接触面上,像水被海绵吸走一样,被撕扯出自己的身体。
在江流撕心裂肺的嘶吼中,哨兵慢慢低下头,虚弱的滑落到地上,如同被扑灭的火焰。
“时间到了,出去。”李玄冷酷而凶狠的命令。
跪倒在地的哨兵沉默片刻,松开江流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李玄,李玄……”江流无力的趴在台面上,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等一下,等一下……”
“没时间等,每个哨兵限时半个小时,今天有十五个,必须在天黑之前,把他们送回战场。”李玄转向门口高喊:“下一个。”
在江流的嘶喊声中,门再次被推开,又一只肮脏的手覆盖上来,门外,又一辆野战车缓缓驶来。
……
当阳光只剩下西方的余晖,最后一辆野战车驶离营地,江流像一只破麻袋一样,被丢在宿舍的床铺上。
门打开,李玄端着一盆水走进来,放在床边的地板上。
“衣服脏了,我帮你换掉。”李玄走过来,解开江流的衣服,江流连阻止他的力气都没有。衣服被汗水和呕吐物浸透,江流忽然想起,这一身还是自己的校服,他看到衣服的肩膀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来自他的哨兵。
“还给我……”江流无力的说着。
李玄看了衣服一会儿,一言不发的把衣服卷起来,塞进宿舍的衣箱。
宿舍里并排放着两个衣箱,另一个已经被清空。
“我帮你擦身,然后你要吃点东西。”李玄的声音空荡荡的像机械一般。
“让我去死。”江流只给出一个答复。
李玄不置可否,从水盆里捞出毛巾。
“我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我不会让你自杀,哪怕二十四小时绑着你。”
冰凉的毛巾覆在皮肤上,江流却只有想哭的感觉。
“开始的几天总是最难熬的。”李玄擦着江流身上的污秽说。“活下去,为了很多人,你要活下去。想想你的哨兵。”
第5章 绝望
如果说有地狱的话,江流觉得,应该是这个样子。
每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李玄会用消瘦的肩膀把他背下楼,绑在疏导室的台子上。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哨兵,带着战场上硝烟的味道,一个接一个坐在玻璃的另一端,享受他们每月一次,半个小时的解脱。
那些在战场上积攒的痛苦的精神碎片,江流是唯一能够释放它们的出口,每一丝痛苦都毫无保留的映sh-e 在江流的意识上,他用一双手,体验了每一寸战场。
等待死亡的恐惧,失去战友的伤痛,燃烧的村庄,奔跑的难民,濒死的儿童,仇恨,疯狂,绝望……
“这就是战争。”李玄一边擦拭着江流的身体,一边说,疲惫在他的脸上留下两个深陷的眼窝,被牙齿咬的残缺不全的指尖,在白毛巾上留下一个个淡红的印记。
“睡吧,要不要给你些安眠药?”
江流无力的摇摇头,他不想睡,睡着了他就会梦到他的父母和同学,他宁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不眠的夜晚加速了大脑的混沌,江流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宿舍的四周有数不清的士兵和重武器把守,而李玄连睡觉时,都用手铐将两人绑在一起。
他明白了在他之前的那个孩子,为什么从楼上跳下去,他也想到了死。
……
第七天的下午,太阳西沉的时候,几天没合眼的李玄,在江流的脚边睡倒,第20个哨兵走进疏导室,坐在江流的面前。
江流看到那个人的相貌,清瘦,安静,褐色的头发扎在脑后,一双哨兵中少见的柔和的眼睛,但是满是疲惫和绝望,像燃烧过的灰烬。
他没有像其他哨兵一样,迫不及待的抓住江流的手,而是木然的坐在那里。
“对不起。”哨兵开口,声音沙哑,却很礼貌。
江流抬起眼睛看着哨兵,没有说话,经过一整天的索取,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江流熟悉这种态度,来过这里的哨兵,大多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