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准拱手道谢,又谢过了老主簿招待,将新烤好的酥琼叶以油纸仔细敛成一包,提着匆匆走了。
云琅靠在窗边,慢慢喝了两口药,又凝神理了阵思绪。
天要落雪,他胸口又有些闷,拨拉开了百十来个插销,要偷偷开窗透一透气,忽觉不对。
回神抬头,便正迎上了横眉立目的梁太医。
云琅这些日子已被盯得严透,咳了一声,当即躺下:“我绝对不曾乱动。您见了,地都没下过,一直在这暖榻上……”
“你人倒是不曾下地。”
梁太医瞪他:“心怕是已飞到汴梁街头的殿前司了。”
云琅信誓旦旦保证:“定然没有,才出了王府,溜达出金梁桥……”
梁太医叫他气得直吹胡子,将人按住,不由分说起了封着穴位的几枚银针。
云琅闷哼一声,缓过眼前白光,奄奄一息原地散架:“……回来了。”
“叫你睡觉,你连眼睛都没合过。”
梁太医横看竖看他不顺眼:“当初谁对老夫说,若是得了空,定然高卧不起,睡上三天三夜的?”
云琅躺得溜平,他这会儿当真有些想念汴梁街头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咳了咳,挺不好意思:“独守床榻,空枕难眠……”
梁太医已被这两个小辈折磨了多日,早练得金刚不坏,不为所动,重新在气海穴下了针。
云琅还在回味昨夜萧小王爷在榻边躺得那一炷香,猝不及防,身子一绷,没了声响。
老主簿守在一旁,他已不少见云琅治伤,却还是被眼前无异于受刑的情形骇得心头一紧,快步过去:“小侯爷――”
云琅胸口起伏几次,冷汗顺着鬓角淌落,眼睛反而亮起来:“不要紧。”
“如何不要紧?”老主簿看着他煞白脸色,心疼得团团转,“您每次行针都避着王爷,如何得了?总该叫王爷抱着……”
云琅眉睫间尽是涔涔冷汗,神色反而从容,握住榻沿,任梁太医埋头行针:“今日之后,就能叫他抱着了。”
老主簿一阵茫然:“为何偏偏是今日?年节未过,王爷今日只怕还要忙……”
“同你们王爷没关系,是他自己的毛病。”
梁太医依次捻过诸枚银针,抹了把汗,将银针一枚枚起出来,瞪了云琅一眼:“矫情。”
云琅受他一训,嘴角翘了翘,单手一撑,已自榻间利落掠在地上。
老主簿在旁看着,忽然回神,心头骤喜:“小侯爷,您的内劲复了!”
云琅敛了衣物,朝老主簿笑了笑,好声好气哄梁太医:“杏林圣手,医者仁心……”
“你们琰王府是不是没一个人想过第三句?”
梁太医瞪他一眼:“原本还该再封个几日,彻底养养你这经脉气海……还是算了,若再叫你躺上七天,你当真能给老夫撑着七天不睡觉。”
梁太医行医多年,也是头一回见着这般的病人。
安神助眠的药量已加到了极限,除非真想把人药傻了事,否则断不可再加。
云琅给什么药喝什么药,叫不准下榻就足不沾地,也配合得很。
偏偏就是睡不着。
萧朔什么时候回了府,在榻前短短陪上一阵,云琅也就能睡上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里,但凡门前窗外有半点声响,哪怕只是玄铁卫巡逻走动,也能叫他瞬间警醒,睁开眼睛。
“不肯叫你们王爷抱着行针,想来也是因为这个。”
梁太医接过老主簿递的茶,一口喝净了,没好气道:“没看他这些天打蔫得厉害?罢了罢了,自己慢慢调理去,总归好生养个几年,也是一样的。”
云琅不辩解,由梁太医点着训,虚心赔礼认错:“劳烦您了,定然好好养……”
梁太医佯怒着又瞪他,看着云琅分明好了不少的气色,终归没提起气势,摆了摆手:“行了,出去散散心罢。”
老主簿在一旁凝神听着,闻言微愕,不放心道:“才好了些,就能出去了吗?”
“旁人若是受了他这等伤,自然不能,他出去逛逛,倒也无妨。”
梁太医懒得多管,收拾药箱:“但凡习武的,冬练三九夏三伏,练得太狠,根基多多少少都有损伤。故而虽比寻常人扛得住伤,真触及根基,自然疾如山倒……他却不同。”
“你问问他,当年太医院那些滋补的名贵药材,都叫谁吃了?”
梁太医说起此事还觉来气:“偌大个太医院!要找个二十年的老参,竟还得去府库撸袖子翻……”
云琅不料他还记着这一桩旧账,轻咳一声,给老太医捶了捶肩:“叫我吃了。”
梁太医扫了云琅一眼,拉过他一只手,将一匣益气滋补的玉露丹拍在云琅掌心。
云琅自小练武,先帝心疼,不想叫他这般辛苦折腾,却架不住云琅自己格外喜欢。
先皇后与先帝不同,觉得男儿本自重横行,不该娇生惯养,就该摸爬滚打着长大。
在宫中时,每每小云琅练得精疲力竭浑身是伤,先皇后都不准人说情,只将上好的滋补药材做成药膳,叫云琅不知不觉吃下去。
日日锤炼,又有药力滋补护持,云琅的根基远比寻常人深厚得多,才能禁得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
“他只是伤得太狠,缓不过来,如今既已有了起色,自然能慢慢好转。”
梁太医道:“闷得厉害,就出去透透气。你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