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八月,七茜儿的肚子已经大到一定的程度,她胎养的好,脸上也没有什么斑点,加之亲卫巷旺女,外面便说闺女打扮母亲,她怀的必然是个闺女。
七茜儿心里不屑一顾是一码事,可是这扎堆送红花绿袄,这就比较气人了。甚至燕京那位郡王爷都预备了几匣子小花珠子,等着给他孙女做小珠花儿玩。
当然,比起上辈子,这辈子的生的莫名气是不一样的。
平民家女子养胎那是一肚子心酸,害口想吃点什么都是奢侈的。
就像上辈子七茜儿养胎,家里无业,袋中无钱,丈夫在边关,左耳住着一个刻薄尖酸给她吃了暗亏的四婶子,右耳又住了一个明明心里惦记你想对你好,偏偏话更不中听的老太太。
人老了,醒悟了,就总爱唠叨的那话,我从前怎么那样傻,人家那样刻薄我,我怎么就不敢还一句嘴?
如此,就总要后悔一辈子的,损耗几十年功夫在心里反抗这件事,她说什么了,我该怎么还嘴,她那样对付,我怎么就不敢如何报复回去?
慢慢等到死了的时候再回想,却又会说,啊!为什么我这一辈子要葬送在这件事情里?我咋那么傻啊?
七茜儿如今到不会纠结了,却在心里有着足够的心伤,不是这辈子的气,是又小心眼开始计较上辈子的憋屈了。
便是什么道理都知道,什么结果也清楚,都把坏人都打败了,她反正总是要生气,这个没道理可讲的。
她上辈子怀安儿的时候,就没有吃上,没关系,这辈子咱有钱就作死了吃。
这泉后街出去就是庆丰一条长街,凡举卖吃食的铺子,有好吃的她必然是要收罗回来的,吃不吃不要,反正我要摆在那边证明我有。
七茜儿那炕柜上那真是两天一清理,不然肯定是要招惹虫儿的。
虽燕窝花胶宫里,王府常有赏赐,偏偏七茜儿不爱吃,她就凭心里别扭着一股劲儿般,两文一斤顶花带刺的青瓜总不离口。
“就你事儿多,谁还不会生个孩子?你当你生龙子呢?还想吃青瓜,谁不让你吃了,你买去啊?!”
以上乔氏原话,在刻薄了陈大胜带回来的银子之后,人家小媳妇男人不在家,她本说会好好照顾,却翻脸不认人,甚至舍不得给人家出两文钱买一斤青瓜吃。
再然后,几十年时光里七茜儿就想掐死自己了,要你自己家的钱花怎么了?你就当着人问一句,四婶子?你拿着我家那几百两花着你不亏心么?
咋就这么憋屈呢?
她能把你咋了吧?反正已经刻薄死了,你索性拿根上吊绳子在她们家门口比划一下,大家一起没脸呗,好歹也不会那么难过了啊。
想到这里,七茜儿心中暗恨,拿起预备在身边的青瓜条子就是恨恨一咔嚓。
自打她痴迷青瓜,每天家里的婢仆都会去庄子上选顶花带刺,水灵灵嫩盈盈,还得长的条顺的瓜儿回来给她切成条预备着。
那瓜稍微打个弯儿,长相不端正如今都是不吃的。
大家奶奶,而今吃青瓜那也是要抛费一些人力物力的。
“……四奶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这一样的媳妇儿,一样的儿子,四个鸡子儿,咋就不能一人家俩呢,这不是欺负人么?”
肚子圆溜溜的妇人放下正在拆的旧衣,满眼是泪的问七茜儿。
七茜儿从过去的纠结里略清醒,便顺势点头道:“啊,这事儿也没错啊。”
得到心里想要的话,小媳妇便舒心的叹息了一声,摸摸肚子又难受起来了:“这不是欺负人么?”
自打七茜儿怀了身子,她就喜欢接触一样有孕的妇人,主要大家说的话都是一样的,遇到的苦楚也是一样的,如此,每日里在常连芳家的小花园子,便聚集了一群六部巷的大肚婆,说是赏花散心的,其实就是抱怨生活里的为难。
按道理,都是官吏家的女眷,应该家丑不可外扬,偏这世上有一类人叫做大肚婆,只要有了身子,过去能容的,此刻就不能容了,也搞不清为什么,总而言之就是各种委屈。
七茜儿就是听听,张婉如,柴氏从前也从未接触过这样的苦楚,也来听个稀罕,一般是不多言的。
亲卫巷子除了丁鱼娘,其余媳妇儿都是个没婆婆的,她们这样的纷争就少,可别的家户这样的事情可多了。
关门过日子,大钱气,小钱气,其实都差不离的。
自打陈大胜离开,七茜儿有几个月是不畅快的,可是自从加入了这个小碎嘴团体,在别人不幸的衬托下,她莫名的就幸福了,并还臭不要脸开始指点起旁人了。
今儿来的大肚婆不多,就四个,七茜儿,张婉如,柴氏,抱怨这小媳妇姓丁,是从前一起逃难出来的钱吕氏的二儿媳妇。
吕氏是带着儿子女儿一起出来随军逃难的,后来她男人死了,靠着陈家的庇护才在泉后街有了个大宅子落脚,又靠着卖水这件事给家里存了一些家资,还在外县置办了个三百亩地的小庄子。
于亲卫巷这边她家肯定是穷人,可出了巷子那也是挺可以的家门了,她家两个儿子比较愚,读书上没有什么大出息,可也是穿着长衫在学里混着,算作是体面人家的。
钱家守孝的时间跟七茜儿差不多,七茜儿出孝,钱家也出孝,钱吕氏没有什么大本事,就只会个勤俭节约。
人家却单靠着这种本事,总算把家业支撑起来了,两个儿子出孝之后,也是迅速在庆丰城娶了小户人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