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吃边对儿子说:“知道吗,爸爸小时候过年要是能吃上刀鱼就高兴的治不了,那算是最好的菜了。”
儿子问:“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奶奶不给你做好吃的吗?”
我说:“爸爸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刀鱼,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顿。”
想给儿子上一堂忆苦思甜的家庭教育课,但是看他一副满脸不相信的表情想想还是算了。现在的孩子没吃过那些苦,也没受过穷,一家就一个孩子,都是从蜜罐里长大的,就算是跟他说他也是不理解,说了等于白说,白白浪费口舌。
小的时候家里穷,我们家一共姐弟六人,我头上有五个姐姐,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也算是宝贝疙瘩。父亲常年有病,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开了我们。
父亲走后母亲领着我们姐弟六个过日子,那时候的日子苦呀。
只有到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买上三、五条刀鱼,刀鱼是最好的过年菜了。
对大山里的孩子来说,鱼有时候一年都见不到,就别说海里的刀鱼了。
年三十中午,母亲把刀鱼拿出来简单的收拾一下,切成段,下到锅里炖上,炖刀鱼的时候加上一块豆腐一起炖,要不然孩子多,那几块数过来了的刀鱼根本不够吃。刀鱼头是不扔掉的,和刀鱼段炖在一起。
过年的时候炖刀鱼在我们家是最好的年菜,剩下的就是炖酸菜,炖豆腐,再炒个鸡蛋。鸡蛋也是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平常日子鸡蛋是不吃的,而是攒起来卖钱来维持家里的日常花销。
豆腐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做一顿。每年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后,母亲泡上五斤黄豆,泡一天,然后三姐和四姐把泡好的黄豆用水桶挑着挑到磨坊,在那排队磨豆腐。村子里就一个磨坊,是过去老式的石磨。别人家磨豆腐用毛驴拉磨,我们家没有毛驴,三姐和四姐一人一个推磨杆,一左一右的推着石磨,转圈磨豆腐。
过去的年很穷、很苦,但是有盼头、有滋味。
由于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还是老疙瘩,很多时候很吃香,姐姐们也都护着我。
年三十的晌午饭是记忆中最香的一顿饭。
挨着母亲吃饭,母亲把最好的、肉最多的刀鱼段夹给我吃。姐姐们每人夹一块刀鱼,吃完之后就是吃炖刀鱼里面的豆腐,不再吃刀鱼。一碗刀鱼炖豆腐也没几块刀鱼,姐姐们就是尝个味道,把剩下的刀鱼都留给我。
小时候不懂事,觉得这很正常,也不管那些就是大吃特吃。
等长大了一点,好像是八岁的时候,看到母亲在吃刀鱼头。母亲吃的很慢,很小心,将刀鱼头(那么小的刀鱼头)一点一点的拆解下来,把骨头一块一块的送进嘴里,用嘴含着,吸吮上面的味道,吸允完把骨头吐出来,再去吃下一块。等吃到刀鱼的两个牙时我发现母亲的嘴角流血了------
看到母亲嘴出血,我的心揪了一下。
“妈,你嘴出血了。”我提醒母亲。
母亲用手擦了一下嘴角,说:“没事,刮了一下,这鱼牙还挺硬。”
我说:“妈,你吃鱼肉吧。”
母亲说:“你吃,妈不爱吃,妈乐意吃鱼头,比鱼肉有味儿。”
我那时上小学一年级,已经懂事了,于是偷偷的留了一个鱼头,等吃完饭的时候悄悄地在外屋地(东北东村把厨房叫外屋地)背着母亲吃。刀鱼头吃起来很费劲,并且只有一点儿鱼味儿,鱼骨头挺硬,尤其是鱼嘴鱼牙根本没有肉,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嘴划破流血。我也被鱼牙划破了嘴,用手擦了一下嘴角,看着留在手上的血,说实话那一刻我的心不是滋味,有针扎似的疼。
我爱吃刀鱼,也痛恨刀鱼。
母亲爱吃刀鱼,可总是吃鱼头,把最好吃的鱼肉留给了我。
我的母亲呀!
当了厨师之后在厨房里总会做刀鱼这道菜,有炸刀鱼、煎刀鱼、炖刀鱼、焖刀鱼、红烧刀鱼、干烧刀鱼等等,这些刀鱼的做法我都做过,并且也研究出刀鱼的其他做法,但是怎么也没做出小时候母亲做的刀鱼味道,还有那个记忆中的年味儿。
现在的刀鱼比过去大多了,鱼头也大了许多。有时候看到厨房师傅把刀鱼头直接扔掉感到心疼,捡起来收拾干净,师傅们问我捡刀鱼头干什么。
笑笑对他们说:“给你们做一道刀鱼头的菜。”
把刀鱼头收拾干净洗好了,放到盆里用盐和料酒腌一下,拿块大豆腐打成大厚片。然后闭上眼睛,想想小时候母亲炖的刀鱼那香喷喷的味道,然后睁开眼睛开始制作。
没有什么复杂的工序,就是忘记自己是个厨子,也忘记厨房里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调料,很简单,加点酱油、加点盐、放点花椒、大料、葱花、大蒜,小火慢慢的炖,用心的炖,就像母亲过年的时候给我们姐弟炖的刀鱼一样,慢慢的、仔细的炖。
当香味第一次飘出来的时候闻一闻,打开盖子,加一点葱花进去,小火继续炖五分钟,等香味再次飘出来的时候就炖好了。
把一锅炖好的刀鱼头炖豆腐端到师傅们面前,叫大家品尝品尝。
师傅们开始拿着筷子品尝,说实话所有的师傅都吃得喷香叫好,问我这是什么做法,这么好吃。
什么做法?返璞归真,原汁原味,妈妈做法。
这是只有经历过之后才有的感悟,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