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笑道:“要缉凶,光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还不够,你最起码要配合大理寺做个局,这个局若是能成功将凶手捉住,你说的那四条——”
庄穆紧紧盯着蔺承佑,蔺承佑却故意踟蹰起来,过片刻才笑着颔首:“或可勉力试一试。”
庄穆神『色』稍松,然而眼中却又闪过一丝犹豫。
蔺承佑抬头看他:“你该知道你的机会不多了,一旦真凶率先查到了你的幕后之人,再怎么设局也无用了,到时候你对大理寺来说毫无用处,你猜我会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庄穆咬了咬牙,端起酒碗一口喝尽,忽道:“三月初一那日,我的一位友人突然让人给我传话,说他的某位下属三年前在外地丢失了某个重要物件,上月这物件突然在同州出现了,友人怀疑贼人此刻就在同州,让我即刻前去将物件和贼子一道捉回长安。”
蔺承佑没吭声,这位所谓的“友人”,想来就是庄穆真正的主家了。
“等我赶到同州境内,那物件却在市廛中消失了,我在同州最热闹的街坊找了家客栈住下,暗中调查此事。”
“什么样的物件?为何能一问就知?”蔺承佑冷不防道。
庄穆不语。
蔺承佑一嗤:“即便你不说,我到同州府查几日也能查明白,何必浪费彼此的精力。”
庄穆耷拉着眼皮道:“是一面乾坤八卦镜,镜面并非圆轮状,而是弯月形,名曰月朔镜。”
蔺承佑长眉一扬,又是“月朔”。
“此镜一面阴一面明,阳面为赤『色』,阴面为玄『色』,据说此镜内藏妖兽,只要用阴面对准刚死之人,能将人的魂魄打散,即便那人当场化作厉鬼,也会忘记遇害前的一些事,从此沦为傀儡,甘受持镜人的摆布。”
蔺承佑暗忖,听上去倒是与师公的那面无涯镜极像,只是师公的那面镜子照的是冤祟之气。凡是被邪祟沾染过的物件或是尸首,只消用这面无涯镜一照便知,而庄穆说的这面能抽人魂魄的镜子,显然是用邪术打造出来的害人法器。
忽又想到,这镜子摆布和折磨鬼魂的作派,倒与彭玉桂折磨田氏夫『妇』的七芒引路印有点像,但七芒引路印这样的邪术早已被皇伯父下旨扫除了,现今流传在世上的,只有一些残破的版本。
大约十五六年前,皇伯父听一位臣子汇报了一例用邪术害人的惨案,皇伯父大受触动,发愿将天下害人的邪门暗术一举扫清,委托师公部署此事,又下旨长安各家道观和大隐寺全力配合。
师公在一众僧道的配合下,发『奸』擿伏,暗中撒网,前后花了四五年时间,终于将当时长安邪术的门徒一网打尽,前后没收了十来本邪术秘籍,同时销毁了数十件害人的法器。
事后师公将那几本邪门秘籍锁在青云观的宝阁里。这样做无非是怕各州县还暗藏着不少身怀邪术的门众,万一这帮人用邪术作『乱』,他们也能及时通过这些秘籍弄明白邪术害人的原理。
他自小在青云观厮混,早就撬开锁偷偷看过那几本秘籍,其中一本就是记录了七芒引路印的《魂经》,他正是看过这本书之后,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厉害的拘魂术。
而那本记录了“绝情蛊”邪术的秘籍,也是他那时候无意中翻看到的。
正想着,就听庄穆道:“这镜子因为吞多了怨灵的残魂,一贯怨气极重,每逢阴日,镜面里会自发流淌出污血来,持镜人若将其带在身上,往往被血污弄脏而不自知,此事只有我那位友人和他的几位朋友知道,那偷镜的贼子似乎并不知情。我那友人之所以知道镜子在同州现身了,是因为有几位同州来的商人在长安酒肆中议论,说上回有个道士在市廛中行走时,好端端地从胸腹处流出污血来,奇怪那人面上并无伤痕,而且被人提醒之后,那道士马上匆匆离去……”
蔺承佑忽道:“这镜子这样邪门,拿它害人的时候就没什么讲究?”
庄穆喝了口酒:“颇有讲究。无论是用此镜‘拘役魂魄’,抑或是‘打散魂魄’,都极损阴德,持镜人若是不想损坏自身修为,在用镜子害人之前,最好先弄明白受害人自己生前是不是做过恶事,若非良善之辈,落个魂魄不全的下场也可算因果可循,那么反噬到持镜人身上的孽报也会少一些,所以持镜人往往只挑恶人下手。”
蔺承佑想了想说:“你就是据此认定那三位受害孕『妇』并非良善之辈?”
庄穆冷笑:“这凶徒害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位身怀六甲的孕『妇』,即便是我这样的泼皮无赖,也觉得这等事太过伤天害理,那人如果不想搭上全身修为,动手前自然会好好考量。”
蔺承佑默了默:“凶徒又是如何知道这三位受害『妇』人都做过何事的?”
庄穆道:“我也不知道,但镜面流血的事是一月前发生的,说明那贼人早就到了同州,可是这一月之内并非发生离奇的诡案,可见此人起初并未挑好下手的孕『妇』,为何一月后将目标瞄向了白氏,应该是确定杀害白氏对自己的修为损伤最小。”
蔺承佑沉『吟』不语,凶徒杀的不只是白氏,还杀了她的丈夫王藏宝。
挑选怀孕『妇』人的时候慎之又慎,顺手杀王藏宝的时候就不怕损及修为了?
据柳法曹所言,这对夫『妇』是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地痞才舍弃家业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