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当然理解。在赵云澜看来他们两个只不过是一对露水情人——还是被人暗算的后果——在这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赵云澜不可能就这么草率的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虽说现在有很多夫妻婚后都是各玩各的，但是赵云澜心里有个底线，如果真的留下孩子跟沈巍结婚，那他天生过于丰沛的责任感就会把他给牢牢锁死。

“我不是圣人啊沈教授，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不会后悔，”沈巍诚恳地说，“我发誓，我会对你们好。”他知道自己说到做到，但是他也知道赵云澜不会相信。谁会信任一个陌生人的誓言呢？

赵心慈就在一边冷眼旁观。

说实话他对沈巍是有不满的，不然也不会假装看不见他。哪个父亲会对拐了自己孩子的人有好感？哪怕他们父子关系并不好。赵云澜突然就被这个小年轻给搞大了肚子，还给他带来了一长串的麻烦，换了谁谁都不会心情好。

但是这些偏见都改变不了沈巍很优秀的事实。

他上下打量着沈巍，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杰。沈巍外形出众，身姿优雅，哪怕跪在地上都像一株挺拔的松树。赵心慈并不怎么关注学术界的事情，但是也隔三差五的在新闻上看到沈巍的名字，他的老同学是生物研究所的所长，平时也对沈巍格外欣赏，酒桌上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扯到沈巍身上。

赵心慈指着沈巍：“你起来，别叫外人看了还以为我倚老卖老呢。”

沈巍不敢违抗他，只得垂着头慢慢站起来，下唇被咬的发白，就听见赵心慈慢条斯理地说：“我认识你。欧阳兄经常跟我们夸你，说他有个叫沈巍的学生天资出众性格也好，懂事，特别讨人喜欢，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吹，今天见着你我才知道他没诳我。”

话是好话，但沈巍就是从里面听出了腾腾的杀气，于是只得更加谦逊道：“愧得欧阳教授谬赞。”

“我知道这堆麻烦事跟你没关系，你也是个受害者，”赵心慈继续说，手指交替着敲床头柜，“赵云澜这小子我了解，闹腾了点，但是心眼不坏，叫他放弃这个孩子他也不忍心。”

赵云澜在边上偏过头，好像突然对窗外的杨树起了莫大的兴趣，就是不肯看其他人。

“我知道。”沈巍小声回答。

“你养个小猫小狗也得负责它们一辈子，更何况这是个人。你是龙城科研界的中流砥柱，欧阳兄也一直有意培养你做接班人，我不想耽搁你。”赵心慈摇头，“不知道沈教授是怎么想的。”

“我会负责，”沈巍蓦地抬起头看着赵心慈，眼里的神色格外坚定，“不是冲动，我心仪云澜很久。”说着脸就开始飘红，格外羞涩的模样，“非常非常久。”

旁人都说沈巍沈教授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实验室，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将来怕不是要跟离心机过一辈子。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很清楚他自己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于是就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什么。但是可恨他天生过于内敛，始终不敢先迈出第一步，只是远远地看着，倾慕着，越看就越是喜欢，一步一步直到弥足深陷再无法自拔。

直到意外的一晚。沈巍突然明白过来，感情的事情不能退不能让，他需要主动去争去抢。沉默的这些年里只有他自己情根深种，而被暗恋的对象居然连他是谁都不晓得。到如今沈巍才明白自己以前干了多可笑的事情，但是昨日事譬如昨日死，好在上天向来垂怜他，将大好机会送给了他，如今又怎么可能放开手。

赵心慈混迹官场数十载，看人的眼光无比毒辣，自然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字字句句全都是有感而发，半点没有掺假。他先前认识沈巍的父母，那是一对非常文雅的夫妻，丈夫从商妻子执教，琴瑟和鸣羡煞旁人，年纪尚幼的沈巍就跟在他们身后，安静乖巧，已经依稀可以见得将来的翩翩风骨。

他相信已故旧友教养出来的孩子一定人品才干上佳。他对沈巍算得上知根知底，这人心思纯净，社会关系也简单，是值得托付一辈子的良配。赵云澜浪荡那么些年，也确实该找个人让他收心了。

想到这，赵心慈算是下了决心，目光如炬如电直刺沈巍，仿佛要将他扒皮削骨连同魂魄都看个一清二楚：“你值得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