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呀一声,露出道缝隙,伊墨隔着厚实的门板,隐约得见来人是女子,躬身行礼,“在下本是前往渝州去的,现下深夜入不得城,途径此处,望见灯火,由此赶来,恳请借宿一晚,必报以重酬,不知家主可否应允?”伊墨出了口才觉不对,“在下”这词衬着女子装扮,着实不伦不类。
隔着门板,瞧见这行男子礼的束发女子,民宅主人也愣了愣,忽的,听闻背后房门敞开,进而是渐大的女儿家热情招呼声,“婉姐姐,是谁呀?”
“不妨事,快请进吧。”被称呼为“婉姐姐”的女子这才大敞开门,侧身请客人进门。
“多谢。”伊墨颔首,牵马入内。
唐婉阖上门别了栓,再回头,瞧着两个人站在院里干对眼。
被眼前这小姑娘好奇打量着,伊墨也只淡淡笑着,久而问一句:“小女子伊姓名墨,不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说完,径自拧了眉头,自小男装示人,还真从未如女儿般言行过,一路辗转,除去打尖歇脚,不曾与旁人交谈过,自称“小女子”这也是头一遭。
“你、你是伊墨?”伊墨跟前的女子满目诧异。
伊墨被这般无状相待也不恼,仔细打量过眼前人一周,笑问:“姑娘可是有旧识与我同名?”这姑娘,伊墨确认自己是不识的,她自小没出过远门,十六岁征兵入伍,这些年认识的姑娘家,要么在江州老家,要么在京,是了,还有她相熟不久的萧若水,伊墨估摸着,估计也到了江州。
唐婉瞧出不妥来,上前打圆场:“这位姑娘,民妇徐唐氏,闺名小婉。”握了旁边女子的手臂向来人介绍,“这位是舍妹,小榽。”
伊墨这才注意到说话女子竟是挽了发髻的新妇,忍住了拱手的冲动,颔首行礼,估摸着两人年纪,招呼道:“小婉姐,小榽。”
“快请进屋吧。”在主人的授意下,伊墨将马拴在磨房外,随即跟着唐婉进屋。
小榽却逗留了会,凑近打量起那匹马。
通体枣红色单止额间一点雪白,毛色匀称,通身光亮,高大健壮。小榽凑近,轻哄着,忍不住出手抚它。
马儿低沉地打个响鼻,以额头在女孩掌心蹭蹭,没有半点不耐。
“小榽,夜深露重,快些进屋。”
若不是唐婉招呼一声,小榽还没有进屋的打算。
伊墨被安置到竹椅坐下,唐婉小榽相继落座,几人围在桌边说话。
伊墨只说是江州府人,来此目的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说。
瞧出人家的纠结,唐婉与小榽对视一眼,敏锐地转了话题,各自介绍起来。
伊墨这才知晓,原来眼前这两位并非是亲姐妹,小榽祖上是应天府宿阳人,在北方长大,这些年走南闯北,三年前下江南时识得临安府唐家三小姐唐婉,义结金兰,此前月余,慕蜀道天险之名而来,再见唐婉。
闻之,伊墨笑眼弯弯,与其他听闻这段往事的人一般,感叹世间机缘巧合。
小榽自来熟地往伊墨跟前凑凑,甜甜地唤一声“墨姐姐”,倏忽间眼前一亮,相继转向两人,“婉姐姐,墨姐姐,那你们也算是半个同乡呢!”
对视二人,相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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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小姑娘的天性,小榽对伊墨满是好奇。好容易安抚过她,唐婉带伊墨进到小院尽头的厢房,着手打理。
尘土堆积,蛛网吊梁,许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唐婉端了盆水进来,从中浸湿抹布擦拭桌椅,伊墨从旁打下手,将擦拭过的随意堆放的桌椅搬回原位,从旁搬了最后一把蒙尘的椅子,主动接手高处的除尘清扫。
之后床柜的打扫,伊墨一并担下了。唐婉无法,只得从旁帮衬。
“多谢婉姐姐。”伊墨将抹布洗净,将浑水倾倒入花池中,将木盆湿布递回唐婉手中,如是说。
“哪的话,该是我谢你,诸多费力。”唐婉立在窗台下,展颜一笑,眉眼温和,银钗挽发,布衣加身,纵使如此,伊墨仍从这女子的举手投足间品出江南小景的含蓄婉约。
美人如景,自叹不如,伊墨垂首,摇头自嘲。
唐婉将木盆接过,抬眸,温言叮嘱:“旅途劳顿,快早些歇着,若有心事,暂且放下……蜀地阴凉,夜里尤是。”
颔首道谢过,与她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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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时辰,前朝宣政殿的热议如火如荼,后宫,仁明殿也极为难得地攒了几分人气。
萧婧依斜靠在座椅上,冷眼旁观堂下人的“执手相看泪眼”。
司马梓执起月灵的手,佯装嗔怒,却不知模糊的眼早将心事吐露了,“你这丫头,自作主张,什么都不说与我……”听月灵呢喃一句“小姐”,心头温软,捏着丝帕拭去湿热,转而笑开,“回来就好……以后不许如此了。”
月灵定定点头。
“你们这久别情深能否缓缓再续?”萧婧依终是不耐地起身,走上前来。
月灵收住了泪,抿唇正正神色,躬身行礼,“箫、贵妃娘娘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