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院里习武,她靠在廊柱上观望或是逗弄花花草草;或她在书房温书,她在一旁眯个午觉或是贪嘴儿吃些瓜果蜜饯。
日子一样过。
可有些人有些事,再懊恼再不甘,也终究被现实磨没脾气,由千百不甘变为任意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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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刚过,学士府灯火惺忪,渲染其上浩瀚星河。司马梓被一群前几日便入住府上的教习女官唤起,不多时,已端坐梳妆台前,闭目养神,任凭身后的人反复。
耳边嘈杂,心亦不得静。
于静惯了的人而言,典礼前这一遭繁琐程序,加之不绝于耳的‘开解劝导’,着实隐忍艰难。
再喜庆再隆重,不过是行程序一场。谈不得星点期待欢喜。
司马梓缓缓睁开眼,环顾铜镜中的人与景,满目疏离。
镜花水月,人间大梦,算不清几分由心。
无意识地收手入袖,握紧一截物事心骤然绷紧。
职责未尽,她尚不能如此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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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豁然推开,室内来往忙碌之人俱是惊愕回眸。
司马梓就着偏头的动作,愣在当场。
其余人纷纷俯身行礼,齐道一声“见过学士大人”。
身着苍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负手入内,轻轻点头,扫视众人,面色平和,“诸位大人连日辛劳,老夫已命前厅略备薄茶,还请各位稍事休息,容我父女俩小叙几句。”
几个领头女官相互递过眼色,颔首告退。
“您怎么、”门甫一阖上,司马梓急切起身,为大步上前的男子制止。
司马萧抬手轻撘少女柔弱肩膀,视线落在正红喜服外霞帔之上,“身子可大好?”
司马梓僵直了背,思虑过才道:“梓儿不孝,劳舅父挂心了。”
“你这丫头,与亲娘舅还这般见外。”司马萧无奈摇头,“你娘也是这般,从小对家里人卯着劲撒娇嬉闹,对外人便是中规中矩,恨不得退避三舍,不相往来……”
半晌不闻下文,视线投向镜中,望见身后那男子追忆出神,司马梓轻道:“舅父与兄妹是梓儿最亲的人。”
转念想起眼前人儿的身世,司马萧垂眸扼住哽咽,倾身由妆奁中取出桃木梳,退一步,为少女梳理如瀑长发。
心底的伤痛被无声掀起,司马梓不及承受,黯然垂眸,这时,又听闻背后陷入回忆般的留恋之言。
“头发黑直柔顺,性子倔强执拗,你呀,和你娘一样……幼时,常见母亲打理蓉儿菲儿的发,我也心痒痒想上手试试,后来由诗文里知晓女子嫁时装扮,那时我便憧憬,待日后,送两个妹妹出嫁时,必定要缠着母亲应允露上一手。”
司马梓听得鼻子一酸,慌忙垂首。
司马萧熟稔地盘出新妇的发髻样式,依次取过一字排放在桌案上的金钗,将之点缀发间,错落有致,末了,双手捧过凤冠,轻轻戴在女子发顶,手撘回瘦削肩膀,端详镜中人良久,“你姨母入宫前,凤冠也是由我为她戴上的……却是难为你母亲在外受苦了……”
“舅父……母亲与父亲和如琴瑟,她定然不悔。”
一声轻叹,直视镜中的娇丽女子,“舅父只愿你平安无虞,无疚无悔。”
娇颜笼于柔光下,司马梓轻言:“谢舅父体谅。”
“还有一事,关于你娘离家……你或许曾听闻市井流言……”司马萧郑重开口,忽听闻门外催促:“学士大人,时辰已到,奴婢等恭请皇后娘娘上轿!”
司马梓尚未适应那道陌生的称呼,又被沉稳的叙述撤回。
司马萧扶了人起身,轻轻拥人入怀,抚她的背,“今日事急,改日寻到机会,我再说与你。丫头只需记着,你与你娘,从未被司马家舍弃过。”
心头一颤,脑海混沌,关于上一代司马家三小姐离家的过往传言片段呼啸而过,看不真切。
“走吧。”司马萧取过绣有金丝凤凰的红纱来,遮了女子凤冠下的容颜,扶着她出门,并嘱咐道:“随时来信,住不惯或是心里闷、受了委屈莫要自己强撑,司马家不敢妄称家世显赫,却也容不得为人轻视不敬……今日起,你便是皇后之尊,母仪天下,为难你的,便是为难皇家为难我司马家……丫头,记着,司马家永远是你的家,无论何时何地,你是何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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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梓端坐于十六乘喜轿中,心绪与蓦然抬高的形势相应和,乱糟糟地混作一团。
头脑被压抑得思维迟缓,浩浩荡荡行过十里长街,未见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