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终究没能熬过这个炎热的夏天,在一个新月如钩的夜晚,交待了阿清要好好照顾林卿卿之后,便撒手人寰。
一抷黄土,带走了这个世间最后一个疼惜林卿卿的人。从此以后,林卿卿便再无依靠,从外祖母口中的“我们家”,变成了寄身娘舅家的孤女。舅母再也不需要装模作样待她客气礼让,她也再不能背上外祖母去学堂。随着刘嫂在灶间锅台帮手,还要带表弟阿栋,更要学着刘嫂为舅母未出世的孩子连夜缝制新衣,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等着林卿卿。
只有夜里,当所有人都沉沉睡去,林卿卿才能悄悄点了煤油灯,读她心爱的书。林卿卿觉得那个时光真的太美好,常常不舍睡去,直到灯枯油尽,才会爬上床。
没多久,阿清嫂就发觉煤油耗得快,只略一盘查,便知是林卿卿所用。阿清嫂指桑骂槐,把阿川叔与刘嫂狠狠一番训斥,从那以后林卿卿连夜里的幸福时光也不复存在了。
初冬的时候,阿清嫂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可惜天不佑人,那个男婴不足月便夭折而亡。阿清嫂自然将矛头对准了林卿卿,哭喊着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阿清被阿清嫂这么连哭带闹,也是半信半疑,待林卿卿也不再似从前那般亲近。
刘嫂看着心疼,常常私下里做些好吃的给林卿卿,说一些劝慰的话宽解她。林卿卿心里明白,自己如今寄人篱下,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做事,唯恐惹火上身。
可是阿清嫂并不释怀,整日里在阿清面前念叨林卿卿是克星的话。这年春天是倒春寒,到了三月依然湿冷刺骨。阿栋受了风寒,发了烧,两天两夜迷迷糊糊高烧不退。
阿清嫂又将此事归罪于林卿卿,便对阿清道:“这家的人都快要被她克完了,你是不是要她克死我们母子才好?”
阿清心疼儿子,也怕老婆,听她这么说,便支支吾吾道:“你想怎样嘛…卿卿孤苦伶仃的,不让她在我们家,她往哪里去啊?”
阿清嫂冷哼一声,道:“她是林家的女儿,总不能一直赖在我们家吧?我们管她吃,管她住,本来已经是仁至义尽,谁让她是克星,克死我孩子…”说着,阿清嫂呜呜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孩子,还没足月就让她克死了…他死的冤啊,可怜我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
阿清见老婆痛哭流涕,唯恐她因伤心过度回了奶水,忙道:“阿栋妈,莫哭啊,莫哭…当心回了奶,孩子没奶吃。”
听了阿清的话,阿清嫂更觉自己有理:“你还知道管孩子有没有奶吃?命都快要没了,有没有奶算什么啊!”
阿清屈身凑近她,想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却被阿清嫂一把推开。阿清退到一边,陪着笑,道:“阿栋妈,那你要我怎么办?年前你要我去卿卿大伯家,可是他家大门紧闭,街坊四邻都说大半年没见林家有人出入了。你说卿卿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要我把她送到哪里去?”
阿清嫂抽泣着:“我不管,你如果不把她送走,我就带着阿栋两兄妹回娘家去,我不要在这里等她克死我们母子!是要她还是要我们母子,你自己选!”
阿清见老婆固执己见,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抱头呆坐在竹椅上。
阿清嫂毫无止声之意,继续叨叨着:“我同你讲,这样命硬克亲的孩子,一般人家是不会要的,只有去那阳气旺盛的地方,才能压得住。”
听阿清嫂这么说,阿清抬了头,一脸不解地问道:“什么叫阳气旺盛?哪个地方阳气旺盛?”
阿清嫂看了一眼阿清,压低了声音道:“掩香阁啊…”
掩香阁是杭州城里规模最大的一间青楼,里面多是卖艺不卖身,才貌双绝的女子。可女子入了青楼,这一生就注定无法再嫁入好人家,运气好的也只能给富贵人家做了妾。
不等阿清嫂说完,阿清就“嚯”的一声起了身,走到她面前扬起手就要掌掴。阿清嫂也不畏惧,扬着头,道:“打啊,你把我们母子都一起打死,到还一了百了,省的日后被那克星克死!打,你打…”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
阿清刚才听到“掩香阁”,一时气恼,这会儿被阿清嫂这么一哭,举着的手又缓缓落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阿清道:“卿卿是我阿姐唯一的女儿,清清白白人家的子女,你怎么能讲出这样的话来!”
阿清嫂哭着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你程氏一门,你真是不识好歹!好啊,我是毒妇,坏了良心,要将你阿姐的女儿送去青楼!你休了我,休了我!”
阿清听见老婆这样说话,又急又气,却也无言应对:“你,你…”
怀里的女儿被吵醒了,哇哇大哭起来。阿清嫂摸了一把鼻涕眼泪,解开扣子,女儿瞬间就安静下来。阿清嫂抬头瞧了一眼阿清,缓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家,你当我舍得啊?你瞧瞧囡囡,她才这么丁点大,要是当真有个什么事,我还能活得下去吗?”
“还有阿栋,烧了两天了,今天早上才稍微好了些,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把屎一把尿奶大的孩子,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他们被人克啊?”
阿清本来就是耳软心活的人,刚才听见阿清嫂说要把林卿卿送去掩香阁,心里难受,才会有愤怒的举动。可此时听见阿清嫂转了口气,又关系一双儿女,只觉左右为难,一时没了主意。
阿清嫂看见他这个模样,就知道火候已到,忙继续劝说道:“我听说那掩香阁里的姑娘们都是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