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怎么难受,难受到食不知味,连平日里最爱的东西都勾不起食欲,草草扒了几口饭,叶鸯便回屋躺着,这一躺,躺到了深夜也睡不着。
方璋看热闹不嫌事大,端了盆不知名的果子悄悄潜入叶鸯房中,搬把椅子坐在床头,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聊天的内容,逃不出叶鸯此番前来的缘由,方璋一面啃果子,一面充当叶鸯前行路上的指导,胡乱出些馊主意,引得叶鸯一阵气恼。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算,哪儿来那么多事?寻死觅活,也不嫌烦。”方璋拭去手指上黏哒哒的汁液,随口谴责叶鸯,“你离开无名山,自己是清闲了,我们可闲不下来,又要替你排忧解难,又要防着你有轻生之念,当真苦难无边。”
“我求你盯着我了吗?”叶鸯反问,“你说得轻巧,若你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屠过你满门,你怎样选?”
方璋挪了挪屁股,伸个懒腰,慢条斯理道:“我又不是你。”
“废话!你不是我,所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叶鸯抄起枕头,往他脑袋上砸,“给我滚蛋!”
方璋依言滚了。叶鸯终于看出来,什么排忧解难,什么悉心陪护,全部都是假的,此人不过是来凑热闹,没有热闹可凑,他立马拍拍屁股,跑得连个影儿都不见。
然而他的心宽,着实值得借鉴。叶鸯躺回去,脑内始终转悠着他起初的那句话,愈想愈觉得有道理,可仔细一思量,这几分“道理”压根站不住脚,哪儿有人能轻易忘却家族仇恨的?且不说他生在北叶,落地伊始便继承而来属于整个家族的恩怨情仇,就算他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面对亲情与爱情,亦难抉择。
叶景川当真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他虽对北叶感情不深,但血脉相连的证据无法湮灭,亡故的亲人站在阴曹地府之前,一双又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他,叫他在午夜梦回时无法再度入眠。对师父的依恋,原本甜得像他从山中采来的果子,可其间忽然掺杂了仇恨,就好比甘美的汁液混合了浓稠鲜血。师父的刀不曾砍在叶鸯身上,却真正刺入了他亲眷的身躯,叶鸯立在师父身前,立在亲眷对面,往这头走,是背叛家人,往那边去,是违背本心。他捂住双目,大口喘息,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倘若自己与北叶无关那该多好,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他所需要。
如今再谈平淡,已然显得可笑,命途不容更改,往事无可挽回,况且,如若他生在普通人家,与北叶再无关系,他同叶景川的相遇机会,也将少得可怜。或许叶景川本人都不愿意承认,他们二人的相遇,和北地叶氏这庞大的家族紧紧牵在一起。
除了北叶,与师父关系密切的还有南江。
想起江怡,叶鸯心口抽痛。
那时叶鸯被她的孪生妹妹刺伤,她心怀愧疚,主动留在巫山,无微不至地照顾叶鸯这名伤患,而叶鸯借着与她接触的那几日,摸透了她的脾气,发现她切切实实是个好姑娘。这样的好姑娘,性子温柔,模样漂亮,家世显赫,若非叶鸯心有所属,只怕也要为她动情,更何况是别人?
她人美心善,叶鸯自愧不如。江怡姑娘那双手是救人的,他不行,他只能杀人,只会杀人。
叶鸯同江礼交好之前,对方曾派人来找他的麻烦,那时他心狠手辣,为图一时之快,出了杀招,当时不觉得有何不妥,事后回想起师父的眼神,却总觉得奇怪。叶景川的双眼当中,除却表层的讶异,似乎还暗藏了失望,想来是认为叶鸯一边说着自己怯懦,一边对旁人下死手,着实可气可恨可哀。
房门不曾落锁,外面的人要想进屋,直接推门即可。叶鸯听见院中传来脚步声,以为是方璋那混蛋东西去而复返,气哼哼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听他的讥讽,却并未等来方璋的笑,反而等来几下有节奏的敲门声。
正好似方师叔能从敲门与否准确地分辨出来者是叶鸯还是方璋,叶鸯同样能从这简单的举动中辨别来人身份。叶景川和方璋惯常随性,无所顾忌,想进门就直接推门,向来不先敲门提醒,会敲门的,只有方师叔和叶鸯两个,就连倪裳姐跟小鲤鱼都没这般习惯,当然,她们平时也不会进男人的房间。
“方师叔。”叶鸯坐起身,掀开被子刚要下床,方鹭便进来了,手中托盘上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显然是他的作品。
今夜喝到了方师叔亲手煮的粥,赶明儿又要被方璋针对。方璋这混球,从不肯把师父跟叶鸯分享,但凡方鹭对叶鸯好一些,他就寻衅滋事,总之是得找个理由打叶鸯一顿。叶鸯最近心烦,不想再惹麻烦上身,然而美味当前,谁会跟食物过不去?当即接过方鹭手中冒热气的瓷碗,呼呼吹着气,低头吃了一小口,肉末的鲜美爬到舌尖,蛰伏已久的馋虫开始活动。
“慢着些,当心烫。”方鹭一撩衣摆,坐在叶鸯床边,“明日不准再这样了,心里多难过,也不能不吃饭食。”
“是妞妞手艺太差,弄得我不想吃。”叶鸯强行解释,“他煮饭一贯难吃得很,想来是缺乏锻炼所致,师叔就不一样了,那些饭菜经了您的手,立刻化腐朽为神奇。”
叶鸯连饭都不会煮,充其量择择菜,也不知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