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简不做声,眼泪越掉越多。她追过许多新闻,见过血淋淋的现场,也采访过携带创伤的记忆者,她见得多,康之工作的研究所还是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明明她哥哥已经弱化了残酷的细节,她还是感到恐惧,毛骨悚然。
而康之一直在承受这些。
康简一直被人叫理想主义者,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天真,听康之说,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她要对抗的黑暗比她想象中浓重得多,她发现自己其实无能为力。
康简点头。
“不是你说不牺牲哪有进步?”康之摸她的头。
“你要……”
“我要想想该怎么做。当然最后一定需要你,你可以吗,新闻工作者?”
康简说可以。
她擦了眼泪,振奋起来,给康之做了一顿饭,找了点孕期用到的东西让康之带着。
康之矜持半天才给她看阿惑的照片,康简看到他的肚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惊讶完了不忘夸:“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小男孩呢。”
康之笑着说是。
决定把阿惑接回公寓的那个瞬间,也许就是反抗的开始。
第45章
201247
油油腻腻
夏日傍晚,太阳的热力退去,天边浮着几片赤色的云,车窗外的街道沉没在昏黄的光里。下了班的人脸上疲惫,脚步轻松;骑自行车的学生雀跃,车轮转得像风;年轻的夫妻说说笑笑,妻子推婴儿车,丈夫半弯身子不停对他的孩子变换鬼脸……
康之终于做好决定,长久郁积的情绪才消散不久,新的忧思却又压上心头——他比谁都明白反抗意味着牺牲,彻彻底底的反抗更是牺牲的极致,他也许会葬送自己的前途,也许还会失去刚刚建立的家庭。前途是他自己的,捏不住便放下,抛了也就抛了,家庭却要牵扯到阿惑和将会出世的宝宝。康之原本对孩子的到来没有多少期待,但是阿惑在期待,他学着用手背试奶粉的温度,学着做婴儿辅食和磨牙饼干,这样的期待具有感染力,让康之也忍不住想象自己臂弯里抱着一个又小又软的婴儿,他明明抱得小心谨慎,阿惑却还是叫他动作轻一点,嘟嘟囔囔地提醒他不要搂坏了宝宝。康之亲手创造了奇迹,他总对科学的进步习以为常,但他在想象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奇妙——他拥有了一个孩子,晋升成父亲,孩子的母亲是个率直纯粹惹人疼的小男孩,也是他喜欢的、热爱的、最想要珍藏和保护的人,这真的很奇妙,是理性世界中永远无法出现的奇妙。但是介于科研工作者和父亲身份之间的康之不得不去想,他和阿惑会有那样的日子吗?他们可以像普通的夫妻那样推着婴儿车在街道里无所事事地晃悠吗?他们真的能过上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吗?
“我真的讨厌于梁了。”阿惑洗过澡,跪在床上,伸手想碰康之脸上的伤,才触到皮肤表面那层浅浅的绒毛就触电一样把手缩回去,眉头皱得像小老头。
“至于吗?”
“你难道不疼吗?”阿惑坐下来,嘟了嘟嘴,“你不想亲我吗?昨天就没有,今天伤还没好,又不可以。他有什么毛病?”
康之把阿惑拖到身侧搂着,笑着说:“一天天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阿惑歪头枕康之肩膀,明着乐,笑完了才问:“感觉好点了吗?今天不是去看妹妹,怎么还是不开心?”
“看出来了?”
“嗯。没藏好。其实你不用遮遮掩掩的,你不开心我可以哄你,我说过啊,我喜欢哄你,你可以告诉我,不要偷偷不高兴。”
“我在想,有很多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难很多,比如……如果我以后没工作了要怎么养你?”
“我不要你养,我可以自己赚钱,我也可以养你。”
康之心里像被烫过,抬手捏了捏阿惑的脸,忍不住勾起嘴笑,“去,把我带回来的东西拿来。”
“你就指挥我。”阿惑撇撇嘴,从床上爬起来,塞着拖鞋去门厅把袋子拎给康之。
“动一动对身体好,等会儿伺候你。”
康之拣出一瓶碗口大的罐子,罐身都是英文单词,阿惑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问:“这是什么?”
康之不解释,拿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坐回床上半压阿惑剥他上身的睡衣,微微笑着说:“你猜呢。”
阿惑被逗得咯咯笑,脸热起来,“是那个啊。”
“哪个?”
“润滑油。”阿惑回答的声音细细小小,他垂下眼,不看康之,掩饰性地摸在光洁的肚皮上,心脏狂跳。他明着暗着找康之要,康之却总是表现得兴趣索然,说什么性生活应该适度适量,如果不是康之先前表现良好,阿惑真的要怀疑他有性冷淡的毛病。他有时候还宽慰自己,粗俗的男人才被yù_wàng指使(比如他自己),康之这种从事崇高职业的人能够有效控制生理需求。但他也会低落,一旦情绪上来,就忍不住怀疑康之对自己没那么喜欢,他觉得他见了康之就心动,心动的结果是前面硬后面湿,怎么康之就不会像他一样心动?总是等他要亲亲才给亲亲,要那个也不是每一次都那个。
康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虚伪地皱起眉头,“是妊娠油。防止你肚子上长妊娠纹。”
男孩又羞又恼,不再吱声,又怪康之又怪自己。
康之连内裤一起拽了阿惑下身的睡裤,堆在男孩小腿肚上,又在阿惑腰下垫了一个枕头,垂眼看了看半球状的肚子,才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