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到了歌曲串烧环节,江北看了看挂钟,21:47,再等等吧,不是说两小时后回来嘛,应该快到家了。
右眼皮止不住地跳,江北去卫生间沾了点水,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叮叮叮——”与烟花的爆破声,一同奏响了新岁的序曲。
“请问是周明的家属吗?”一道清亮的女声。
江北看了眼来电显示,屏幕上的的确确是“傻大个”,他狐疑道:“是啊。”
“他出了车祸,现在在101医院,家属赶紧过来。”
“搞什么。”江北嘀咕,又瞥了眼手机屏,“你让他接电话。”
“他还在抢救,情况很不好。”
江北的眼皮子倏地不跳了,嘴巴不受大脑支配,他茫然无助地问:“在哪儿?”
“101医院。”
江北此刻还未意识到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大约还存了点理智:傻大个出了车祸,在101医院,他得赶紧过去。
他死死抓住那只手机就跑了出去,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来不及的,根本来不及的,撞得血肉模糊,当时就没了呼吸,送进来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
傻大个的身上盖了条长长的白布,他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江北掀开白布,轻轻地贴过去喊:“周明。”
无人回应,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周明。”这声喊得更轻了。
“这是他的东西。”护士把旁边的一个硬纸袋子递给江北,上面印着苹果的标志。
他没伸手去接,护士直接把袋子放到了他脚边。
“周明。”江北又喊了一声。
不会有人理他的。
急诊的医护人员奔来走去,脚步一刻不停歇,有几个病人家属会侧目看看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心道一声:可怜呐,这大过年的。然后再转回脸,事不关己地掏出手机,刷几波春晚的直播。
……
急诊的那条长长走廊里,瘫坐着一个涣散无神的男人,瘦削的脸,卷曲的短发,手里捏了张纸片。
纸片上是一行清隽的小字,一笔一画,极为工整——“给媳妇的,北北,新年快乐!”
“那里面车祸出事的人是你什么人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过来问道。
江北抬头看了看他,双目茫然如雾,然后又垂下了头。
“撞他那人跑了,看着像酒驾。”男人又说,“我拍到了他的脸,我把那视频发给你吧,快去报警,人肯定没跑远。”
江北捂住了耳朵,把头埋进膝盖间。
新闻报道说,今年又是个史上罕见的“春运年”,千万人涌出北市奔赴家乡。他们现在是否与家人团聚一堂,在绽放的烟火中说道走南闯北的趣闻?是否会在亲人面前,许下来年心愿?
随便吧,日子年年如此,就像沏过百余回的茶叶般平淡无味,明天是年初一,他们该去走亲戚了吧。
第48章线索
周明老家那边来了人,把后事给料理了,这是江北第一回见到他爸妈,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些,傻大个说过,他们还不到六十。
他母亲应该是一路哭着过来的,眼睛肿成了红核桃,偶尔在江北身上聚一聚光,尖着嗓子喊:“造孽哟!让他不要娶男人,让他不要娶男人——”
父亲沉闷无话,那只经历过无数风霜的皴裂手捏着香烟,蹲在墙角一根接一根地抽。
大年初二,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轰隆作响。
江北斜倚在床头,半合着嘴,本就瘦削的双颊更加凹陷了进去,眼睛再也不亮了,成了两只空洞的大窟窿。他咬着手指甲,浑身哆哆嗦嗦地在发抖,整个身子唯有右手尚存了点力气,死死捏住了那只苹果手机。
“好好的人,这是造的什么孽哟——”他母亲跺着脚喊,眼睛里又湿了。
“哭丧什么!”他父亲皱眉吼过去。
“啊——”女人哭得更大声了,棉鞋底蹭着地板,跑过去抽打江北,“扫把星!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