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死别(上)
陶诗序轻轻低下头,却没有出演推辞。她此刻脑中全都是妈妈,担心她在家会有什么事情,也顾不得去拒绝许蹇墨的好意,更何况,此刻的陶诗序心中,隐隐之间,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她转过身朝着校门口下面的公交车站牌走过去,此刻已经过了吃中午饭的时间,离学校近的走读生早就离开了,所以那里并没有几个人,更没有碰到熟人。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许蹇墨坐到她的旁边,好看的眸子中露出几许意味不明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像是有什么话要对陶诗序说,却终究又还是被他自己咽了下去。察觉到身畔犹如丝线般缠绕的目光,陶诗序猛地从自己的思绪当中醒过来,转过头看向身侧清俊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所谓的笑容,像是在安慰他,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笑完过后才觉得有些傻,也根本就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对他笑,像是掩饰心绪和尴尬一般,只是恰恰是这个动作,让他们之间,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学校在山上,因为是百年古校,道路两旁皆是年龄过百的参天大树,公交车里空空荡荡,除了司机之外只有他们两个人,车开得很快,一路从山上飞驰而下,夏日的清风灌进来,将车里的一对心思晦暗不明的少年吹得衣袂翻飞头发招摇。原本明媚的日光被头顶参天的树木一遮,即刻变得有几分昏暗,如同此刻到了嘴边却难以言说的心事。那样柔和的色泽,像是有人刻意将手中的镜头调了一般,于暧昧之中多出几分清雅,却又让人不得不沉湎其中——只因,这是少年时代才有的,再也不可能在其他的地方遇到。头顶招摇着的小叶榕叶子被阳光一照,立刻在车厢里映出大片大片带着透明的yin影,公交车最后面并肩坐着的两名少年脸上被这影子遮去大半,显得越发的幽晦难明。陶诗序将一直放在窗外的视线收回来,朝身畔的少年看去,还是男孩子的样子,轮廓却隐隐之间已经显出几分男人的味道。许蹇墨本来在看着外面,无意之下回过头来,却恰好撞进少女清澈如水的双眸之中,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容颜,他只觉得呼吸蓦地一滞,复又匆匆低下头去,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但是山上风太大,转瞬就将他的话吹散在了风中,飘到了不可知的远方。
陶诗序猛地回头,看着他,有些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许蹇墨摇了摇头,眼中神色越发难测。陶诗序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见到他摇头,于是又将头转了过去,继续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没有过到多久,就到了他们要下的那个站,陶诗序和许蹇墨一前一后地下了车,站在站牌底下,静静等着即将到来的车子。她微微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着身边少年,只是他太高了,自己只看得见他那个带着几分青色却弧度美好的下巴,心思在心里转了几转,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对他说道,“后面的路,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吧。”少年清湛的目光朝她看过来,让她几乎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却依然将后面的话继续对他说道,“还有,刚才,谢谢你。”许蹇墨摇了摇头,却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淡淡说道,“那你自己小心。”说完,便转过身,朝着对面不远处的另外一个返程的公交车车站走去。
陶诗序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白色的,在人潮涌动之中依然显得是那么的显眼,她用手遮住头顶让她几欲落泪的阳光,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巨大的空茫之感,她张了张口,想要叫住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身影,可是却又不知道叫住他之后应该怎么办。是她亲手将他推离开自己的,又怎么好再开口叫他?更何况,叫他做什么呢?叫他去见证自己的家庭有多么的不堪吗?还是叫他去看自己貌似光鲜的背后究竟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之前她又何必开口让他离开?陶诗序轻轻垂下眼睫,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人身上移回来,专心地等着公交车。过了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她上车前,不知道是下意识地还是有意地,朝刚才许蹇墨站的地方看去,可是那个清瘦挺拔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来不及多想,她就踏上了开往家里的公交车,车子开在大道上面,两旁没有了刚才在山上时候的那些参天巨木,初夏炎热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打在身上,竟然是生疼生疼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自刚才起就一直没有退去的那股慌乱现在越来越强烈,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之就是觉得乱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门口,她站在大门口,却有些怯步了。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明明是往日里走惯了的路,明明是早上才从这里离开的,可是眼下双腿就是像被钉在了水泥地板上面,半分移动不得。她踌躇着、犹豫着,偏偏就是难以迈出那一步。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仿佛是得到了某种救赎一般,她猛地转过身朝后面看去,不远处许蹇墨正一路小跑地朝她过来,白色t恤上面已经因为沾上汗水有些地方已经贴在了身上,白皙的额头上面全是汗水,被炙热的太阳光一照,像是钻石般的晶莹剔透,往日的高傲退去,带着只有这个时候的少年才有的光芒。他在陶诗序面前站定,目光澄定悠远,却带着某种不可知的坚定。只听他淡淡的声线传过来,却依然是那句,“我陪你。”
刚才伴随着他的离去而离开了自己身体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