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过,就入盛夏,长安比赵地干热,侯府中人都耐不住,好在吕雉从中赐出去年冬日存冰,房中用冰消暑,倒也不算太难敖,到了七月过,热气渐渐消散,慢慢吹起了秋风,荼蘼收起了竹簟,笑道,“再过数日,一场秋雨下下来,天气就该转凉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嫣想起昔日在椒房殿中见吕雉手上斑斑点点的红肿冻疮,心中一动。
这一日,长安郊外数间毗邻而居的庭院中,青衣女子晨起端着铜匜而出,忽见大道上一辆驷马安车缓缓驰来,似带来满目身后金光。
“景娘姐姐。”张嫣掀开车帏帘,笑道,“你可还记得我么?”
景娘放下挡光的衣袂,嫣然一笑。
“我曾答应过姐姐,等姐姐到长安后,与姐姐一起做脂粉的。嗯,姐姐可听过一种柏叶膏?”
景娘摇头,意指不曾。
“我的外祖母昔年曾遭冻伤,每到冬日,手足皆遭冻疮之苦,我心疼外祖母,便从古书上寻来一张治手足冻伤的方子。景娘姐姐听好了:以柏叶一两二分,杏仁四十粒,盐一分半,香三分,下滚油,烧适量时间后加黄蜡,以陶瓶收。——我在家做了多次,总是做不出方中说的透明膏状体,记得姐姐手巧,特来请姐姐帮忙。”
景娘想了想,点了点头,招她们进来,置齐所需物品,“既然用药有定论,所差就在火候了。”景娘打手势道。
然而试了十数日,总也掌握不好火候,张嫣不免有些垂头丧气,“看方子以为很简单,原来真正作起来也很难。景娘姐姐真做不出来也没关系——呀。”
景娘正专心致志的研究这柏叶膏,不留神间一缕散发落在滚油之中,慢慢的销成灰烬,依旧浑然不觉。
“姐姐,”张嫣一把拉开景娘,嗔道,“纵然做不出来,也不值得赔上一头头发的。”
景娘若有所悟,忽的进屋去取了一把剪子,绞下一撮头发,下进油中,吩咐道,“待发销尽了,就加黄蜡,慢慢搅匀。”
当釜中体终于凝结成胶亮透明的膏状物,张嫣与景娘高兴的拍起掌来。
其实说起本来,张嫣对这柏叶膏也不是特别看重,不过经历了这番折腾之后再得到的东西,就不自觉的珍贵起来,张嫣兴致勃勃,携了新制好的柏叶膏跳上车,吩咐道,“载我去长乐,求见皇后娘娘。”
从前入,都是吕雉先宣了母亲与自己,自己才去的。这一次张嫣突发起意,自己想进,才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容易进的。在门外侯了一会儿,才有人板着脸过来,接了自己进去。又在椒房殿上站了一会儿,吕雉才从内殿匆匆出来,淡淡道,“阿嫣有事么?”
张嫣怔了怔,不免扫了兴头,初开始那种献宝心情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示意荼蘼捧出柏叶膏,指着陶瓶道,“如今天气入秋已凉,阿嫣记得婆婆去岁为冻疮所苦,这一年寻治古书,得了这一方柏叶膏,听说治冻伤甚至指耳欲坠都是最有效,更不要说是冻疮了。待入冬以后,阿婆每次用热水洗了后拭干,再涂了此膏,用软帛包裹,不令寒气入侵,今年就绝对不会再生冻疮了。”
“哦,”她又道,“我担心阿婆每日里换软帛不方便,又特意寻了府中织娘用最好的帛布缝了双手套,阿婆你试试看?”
吕雉怔了怔,面色渐渐柔软下来,接过张嫣手中的“手套”,它是用两层软帛制成,留出五指形状,将右手伸进去,但觉贴肤轻软,手形好看。其实天尚未大冷,软帛贴在手上,不一会儿就出了一手汗,吕雉却没舍得摘下,抱住张嫣在她额上蹭道,“阿嫣的心意,阿婆领下了。”唇角噙着微笑。
张嫣笑着躲了开去,微微得意道,“这还不算什么呢。东园公家有一景娘,最是心灵手巧,还会制桃花粉,夹了桃花磨的汁儿,近闻真的有桃花香哦,涂在脸上又薄又匀的,可好啦;另有揉花胭脂,里掺牛髓,更加明艳,还可防皲裂;”她掰着指头数,“还有面脂,唇脂,可润头发的合香泽,这三个月我用它来抹头发,阿婆你瞧,是不是比春天的时候头发要柔顺润泽些了?阿母用了也说好的。”
不管什么年纪,什么身份,女人对脂粉这东西都是没有防线的,一下子,不仅是吕雉,连整个殿中所有的女官侍女的眼睛都明亮起来,吕雉心里欢喜,赞了一句,“不错不错。”又佯怒道,“阿嫣既有了这些,怎么今日才想起阿婆?真是该打。”
“冤枉啊。”张嫣笑道,“我虽瞧着这些东西巧,但阿婆是大汉皇后,当然不能胡乱用东西。总要用着好了,才敢拿来送阿婆。”
吕雉笑了一会儿,渐渐怅惘,叹道,“阿嫣你青春年少,喜欢这些东西无可厚非。阿婆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老都老了,还用这些做什么呢?”
“胡说八道,”张嫣在她怀中伸出手来,努力试图展平吕雉眼角的纹路,“阿婆才不老。阿嫣听人说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不会打扮的女人。’阿婆是大汉皇后,威严端庄,顶顶尖的。论妖服美艳,可能的确不如戚懿,但要论大气端庄,百个戚懿也顶不了一个阿婆。”
吕雉洪亮的笑声响彻椒房内外,抱着张嫣连声道,“好好,好你个嫣儿。”
“阿婆,我听人说过个方儿,用栗莩(栗子内的薄皮)研成细末,再用蜜调成膏,涂了可以去皱,并使肌肤白腻。还有猪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