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音真难听。
还是坐在师父家里的藤椅上,握着毛笔吊儿郎当的说出口的。彼时他那一笔字写的螃蟹爬似的,还一副“二大爷”的架势摆谱儿呢,好意思开口说人家粟菁菁不来上课是逃课偷懒。
她坐在一边瞪他一眼。懒
奇怪死了,菁菁来不来上课,关他什么事,他这个讨厌的班生……
说起来一肚子怨气。
师父本来就教她和潇潇还有菁菁三个,不想再多带学生了,说是上年纪了力不够。她知道师父那是托词。师父是不喜欢“他们”那做派。有一天菁菁和潇潇没能来上课,她一个人坐在师父的书房里练字。
恰巧有个人带着便条来拜访师父,说是求一幅字。
她抬眼看看就觉得这人真没礼貌。既是求字,头都不带低半分的?她要退下去,师父开口说“好好练字,不得分心”。哪儿能不分心呢,她没那定力。趁机瞅一眼师父手里那张便条,看清楚了,心里也一顿。明白为什么来人这么狂傲。
可师父狷介。才不管那一套呢,从来不顺意的人,一点一横都不赏脸。
当即回绝。斩钉截铁。
那人有些恼。
师父便说,你们总不至于派飞机大来轰炸我,不值当的吧?
送了客,师父过来看她写的字,沉吟片刻便说:小湘湘,气不定。虫
拍拍她的头。后来破例提早让她下课。
那日回家后,外公问起她的功课,她老老实实作答。末了跟外公提起这件事情来、说出字条上那个落款来,外公听后笑而不语,只说小孩子,练好你的字就是了。大人的事不要管。
她后来分明听到外公摇电话给师父,开头就说墨存公你何必跟一介武夫置气呢……后面究竟说的什么,她就不清楚了。不过知道那“一介武夫”就是替人来跟师父求字的。刚换了新军装,那人肩上的牌牌她还没背过,就认得是两杠四星,也不算低了。第二个周日去上写字课,屋子里就多了个黑小子。师父温和的介绍,说以后他们就一起上课了,来认识下,这是董亚宁。
一提笔就露馅了。
粟菁菁说这简直是乱来,你怎么可能跟我们同班呢。
她是女孩子,黑小子没跟她计较;潇潇那时候嘴上更缺德,师父一出书房,潇潇说了句“写成这样日后保准不能跟你外公似的四处题字去了”……话音未落就被掐住了脖子。俩男孩子扭在一处。互不相让。黑小子打架显然比他写毛笔字要在行的多,潇潇虽然灵活但是被先下手为强就落了下风。
菁菁乱叫,她心里乱着急。
那天后来能记住的,就是她一边叫着“不准你打我哥”一边顺手拿了师父的砚照准了董亚宁的后背砸过去,力气虽不大但也够疼的,董亚宁回手推她,推的她连人带砚台滚在地上,师父用了多年的洮砚啊,被碰了个缺口。更要命的是,书房里一片狼藉。
四个人无一例外的都被罚。还被戒尺抽手掌心。
恨死黑小子了……可讨厌的是,黑小子魂不散。
那个暑假结束再开学,黑小子竟然跟她同班。
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男生,黑乎乎的像一块碳,站在班主任的身边,倒比班主任高了些;成绩也不好。不是不聪明,只是不爱念书。偏偏趾高气扬,也不知道都神气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