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请了说书先生的茶铺,伙计们把几张桌子拼成方台,说书人把梨花片打响,自然就能吸引往来的游人商贩停步小憩。
这茶铺里的说书先生不比勾栏曲馆,没有拉胡琴的在旁帮衬,全凭一张嘴皮子吃饭。能留住客的说书先生不单要会讲故事,还要能眼观四面、耳通八方,铺子里走江湖的,跑商的,形形□什么人都有,多是男客,男人们在一起吹牛闲侃,比的就是谁的见识多眼界广。
说书先生必须带动客人们的兴致,近到州县远达天下,但凡能让人评说的事,他都要了然于,不仅要知道,还得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江湖游人每到一个地方,想迅速了解当地的风土民情,必先往茶铺子里钻。所以百里明月也带着七弦坐在茶铺外的大棚子下喝茶听讲。
今儿说书先生讲的就是近来川峡地带发生的几桩大案——十来名童子的失踪案,两起谋杀案,两起劫镖案。
命案中死的四名童子都是失踪案的受害者,而劫镖案看似与前两起案子毫无联系,杀人剖尸的作案手法却一模一样,并且在现场都发现了银白色的发丝。
坊间都传是白发鬼出没,而提到白发鬼,又要牵扯到百年前被剿灭的弥勒教。据说白发鬼正是弥勒教教主死后化身而成。
听到这里,百里明月轻笑了一声,人多嘈杂,只有坐在他身边的七弦听到了笑声,淡淡的说:“只要有查不出的案子,都往牛鬼蛇神身上推就对了。”
“传说不是空来风,总有个由来。”百里明月拾起袖子替她擦去额上的汗珠。
七弦握住他的手,像想到什么似的,也掏出手巾往他脸上抹去,却发现他一滴汗也没出,不免有些讶异:“你不热吗?”顶着大太阳喝热茶,他的面上还能干绷绷的。
“心定自然凉。”百里明月一语带过,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七弦,你真好。”
七弦心里咯噔一跳,对温柔的笑容感到无所适从,他的嗓音还是那样带着气声,语调不再高低起伏,而是低哑的沉落入心湖深处。
她抽回手按在腿上,低垂双眼来回瞟动,不自觉的,又飘回那张和煦的笑脸上。
她是怎么了?对着枕边人也会产生这种心神不宁的情绪,说起来……最近夜投客栈,虽然同房,他也只是抱着她入睡,没再做那些肌肤相亲的事。
从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他的体温比常人要高,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融融的暖意,温暖的怀抱能够驱散寒气,哪怕只能得到片刻的安心,她也无从抗拒。
“夫人,来瞧瞧有没有中意的首饰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七弦偏头看去,就见一名推小车的老妪站在桌前,笑眯眯地望着她,车上横放着一个扁盒子,盒内以木板纵横区隔,每隔内都堆叠着锦绣珠翠,玉镯、珠珥、头簪,从头上的到腰上佩的,花花绿绿,满目琳琅。
“我不……”她对这些赘饰不感兴趣。
那老妪不等她说完又转去问百里明月:“这位公子,尊夫人长得标致俊俏,就是身上缺了些亮眼的珠花翠玉。”
百里明月倾身看过去,虽然不是多昂贵的珠宝,也称得上做工巧,有几件花簪式样简约又不失别致。他左右扫视,拣起一枝镶着碎梅的簪子在七弦的发髻上,托着下巴端量。
老妪见状顺势递上一面镜子,吹捧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金梅花宝顶簪,近来走俏汴京,配上同款的发钗最是衬人。”又拈起一玉梅钗递上去。
百里明月接过发钗凑到七弦眼下,低问:“喜欢吗?”
七弦虽然不懂得打扮,但在凤仙楼耳濡目染,看小姐妹相互品评饰物,见的多了,也颇有几分心得,对着镜子照了照:“……有些过艳了。”
“我看看。”百里明月将手上的发钗也替她簪了上去,偏头瞅了半天,笑道:“确实,清雅的更适合你,再找找别的?”
七弦心头发慌,没心思仔细挑拣,拉拉他的袖子,小声说:“你帮我挑。”
百里明月轻轻摘下梅簪,见她偷眼瞧上来,视线相接时如丝绵痴缠,令他闪了下神。
那老妪看得掩嘴直笑,乐呵呵地道:“老身跑摊多年,头一回见着像二位这么恩爱的小夫妻,来,尽管挑尽管试,包准有合意的。”将小车推到百里明月身前任他挑选。
一枝翡翠百合顶簪,一双白玉螭头钗加上豆绿双鱼比目环佩与数条珠玉坠子,开出三十两,七弦被这高价吓了一跳,忙对百里明月摇头。
老妪把这几样首饰的来历吹得天花乱坠,又热络地拿出个紫檀盒子说是当附送的礼物,百里明月到对面铺户里兑了钱,银货两讫。那老妪收了银子后又说了几句讨好的话,自往别处转悠去了。
“太贵了,不值。”七弦怨怼地横他一眼,就算有钱也不该这么花费,三十两,寻常人家得挣多久才挣得来?
“你喜欢便值得。”百里明月为她上簪钗,托着下巴凝望许久,扬眉微笑:“很美,美得让为夫想亲上一口。”
“别在外面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