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太所言的二十两虽然比那五十两少了一半还多,但对于捉襟见肘的老大家,一毛不拔的老二家,一直亏空的老三家都不算是一个小数目,唯有唐连枝是愿意帮补娘家的,自然带头同意。三个媳妇看见大姐一百个愿意,自然都不敢出头反对,金老太满意地笑笑,道:
“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
金老太出身大户人家,自然学得了管家的一身本领,从前唐老爹在衙门里管粮之时唐家所食所用从来都没有花过田地里的产钱,唐家的三兄弟是用唐老爹克扣偷漏的钱粮养大的,尽管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但相比谭老爷那样贪污,唐老爹只能算是心思活络,只是这些金老太从来都没讲给几个儿子听,唯有当时已经懂事了的唐连枝知道家中的钱财进出——金老太和唐老爹将唐家田地里出产的粮食都换到衙门里充作官粮,而将细作的官粮换出来变卖,赚取中间的差额再购买粮食,多年下来竟真养活了四个孩子还攒下不少私房,就连唐连枝也不得不感叹娘亲的智慧,而那些被当做上好粮米运到京师的掺杂了普通粮食的细粮,因为本就是被皇亲国戚所挥霍掉,或者干脆就放在国库里发霉,所以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金老太这些年来攒了大概六百两银子,盖一个房子出来算不得伤筋动骨,只是金老太就是不想三个儿媳妇探到自己家底多少,便让她们各自出二十两来象征地集资。看见儿媳妇们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金老太颇为得意,收拾一下便午睡去了,这山洞里又又潮湿,还真要赶快盖好房才是。
唐家说干就干,第二日便在唐周两家旧宅地上支起了篱笆,以示两家盖房他人不得侵占,唐周两家和附近邻舍相距较远,邻居又都离开原乡逃难本没人有机会提出异议。第二日周捕头披星戴月地赶了回来,言明砖石明日便能送到,唐老大一听起斧子拉上两个兄弟忙上山伐木砍树。金老太带领儿媳妇们和外孙子、孙子们将伐来的木头去枝叶和树皮待用,唐玉字和家春则将这些砍下来的枝叶摊开在地上预备晒干作为柴火之用。唐连枝和范小桃则留在山洞中一方面守着山洞里的粮食,另一方面也要为盖房的人准备伙食。
唐家埋在地窖之下的食物都被挖了出来,一时半刻倒是还够吃,只是这洪水正发在青黄不接之时,这一年的收成是本指不上了,唐连枝仔细查了查粮食,一共是十口袋小米,八口袋高粱米,两口袋玉米面,六口袋面粉以及一口袋豆面,零碎碎地还有点别的粮食。唐家上上下下十几口,若说多,这粮食倒真还不算多,毕竟要应付一整年,而这一整年还有半年要花费在盖房子上,正是费体力的多吃饭面的半年。唐连枝看着锅中的小米粥,只得再添了一勺水,轻叹一口气。
唐老大带着唐家好上山伐木,却发现儿子一脸的心不在焉,不觉心疼——明明是一双写字的手,竟然要和他做伐木的活。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书院也早被大水淹了,就连教书的薛夫子此刻也不知流落何处,若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恐怕就是指在此刻了。然而唐老大还是不肯承认读书无用,毕竟唐家光耀门楣就要靠唐家好的才学了。唐老大这样想着,便觉得膀子里都是力气,砍起树来更有劲了。
唐家好一脸愁容,却不是为了要干活儿,他虽然小,却深有远见。如今已近初秋,早晚风里都带着寒凉,唐家却偏偏要盖一座大宅院,这样大的宅院冬天前若完工不了,先不说年没处过,就是度日都是问题,那潮湿的山洞自然不是久居之处。工程还好说,毕竟唐家人多,但这半年全家人都去盖房,地里没有出产爹爹无法做工二叔也没法儿开店,光靠姑父和三叔在衙门当差的那点收入如何来维持生活,就算唐家有些积蓄可这大灾年粮食不定多贵呢,何况姑父是周家人人家凭什么给唐家添钱,过年了书院里又要交束修,看娘亲那愁眉不展的样子恐怕家中是没什么闲钱了……唐家好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觉得心烦,突然他眼风一扫,察觉到身边有一灰影蹿过,说时迟那时快,唐家好迅速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朝那灰影扫过去,树丛一响,便没了别的声音了。
唐老大也听到了响动,忙回头问家好:“什么声音?”
唐家好马上将脸上犀利的表情卸下然后装傻道:“爹,我看见那边有一只傻兔子撞树上了,咱能拿家去吃了吗?”
唐老大听后将信将疑地到草丛里扒拉了几下,还真看到一只半死的动弹不得的兔子躺在草丛里,只是附近本没有树。不由得回头对儿子说:“你确定是撞树上了?”
唐家好只得尴尬地指了指十米开外的一棵树,道:“我看见了,撞那树上了弹了老远才到这的,爹,妹妹馋,咱拿家炖了吃了吧。”
唐老大拎起来那只肥兔子掂量了一下,道:“这兔子还挺肥,皮毛正好冬天给你做顶帽子,那就拿山洞去吃了吧。”
唐家好送来肥兔子之时,还带来了一大包野果子、山芋头以及一大筐野蘑菇,还有五六个鸟蛋。唐连枝正愁饭菜没荤腥,抓过来兔子二话不说扒了皮预备切下锅,山芋头交给范小桃洗干净切块蒸上,范小桃不情愿地接过芋头后唐连枝才有功夫看野蘑菇,唯恐唐家好年纪好摘了不能吃的毒蘑菇,可检查了若干遍一点毛病都没有,唐连枝这才放心将蘑菇洗净下锅,一边切葱预备炒鸟蛋一边佩服李巧娘教育了一个能文能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