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漫不经心地笑笑:“顾二有什么好,嘴巴毒、烟瘾大,一身穷讲究的毛病……”
她突然不说了。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人事离分,顾雪绛的样子已然十分模糊。他是披着紫袍的闲散公子,还是身穿战甲的修罗杀神?
没人记得他曾是春闺梦里人,只用他的名字吓唬小孩夜里不敢哭闹。前些日子听说,有位行医治病的活菩萨,从西南一路向东行,原来林鹿也离开了他。
徐冉本来最不放心林渡之。
顾二阅历丰富又聪明,套路叠套路,蓬莱长大的林鹿哪里是他对手。
实则不然,顾雪绛心怀一万个套路,对林渡之一个也用不出来。林渡之来了,他就小心看护,轻拿轻放。林渡之要走,他只能放他走。
温乐还以为徐冉沉默,是因为良心发现:“没事,随你怎么说,别怕我难受。”
徐冉:“呵,善变的女人。”
温乐这次没生气,双手托腮:“小时候我也以为,我会喜欢花间雪绛这个王八蛋一辈子。只等他骑着神骏赤练马,身穿大红喜服来娶我。那天一定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凤冠霞帔在日光下美的晃眼。鞭炮锣鼓,十里红妆,人人羡慕我出嫁,满城姑娘都哭花了妆……”
徐冉渐渐听得入神:“然后呢?”
“然后我就长大了。”
温乐笑笑。
长大了,美梦就醒了。
好梦从来容易醒。
徐冉沉默不语,温乐却还有话要说。长夜漫漫,既然聊起花间雪绛,索x_i,ng聊得透彻一点。
“你是他的朋友,最初投军时,你们应该都在神武军,他立威极快,不到三年就练出‘顾旗铁骑’,你跟着他,何愁没有军功,不能升迁?但很多事你看不惯他,所以才请调镇东军,来了白雪关,我说的对吗?”
徐冉有点烦躁,拿树枝拨弄篝火:“关你什么事。”
“论杀孽深重,作风冷酷,我皇姐比他更甚,但皇姐杀的是魔族,所以镇东军是人民守护者,皇姐是王朝第一神将。花间雪绛杀的是反贼,反贼也是人,有家人有朋友,会为死者哭嚎喊冤,会写文章叱骂,所以他是杀神,世人都怕他。”
徐冉扔下树枝,神情冰冷:“这不是他的错。”
温乐道:“安山王筹谋多年,占据天时地利。西南战场形势严峻,没有一尊杀神镇住,内忧外患之下,天祈必然四分五裂,局面不知比现在糟糕多少倍。王朝需要他,这当然不是他的错。”
“党争最激烈时,我曾去南央城游说胡副院长,想让南渊学院表态支持皇姐,胡先生拒绝了我,院判甚至没有露面。先生说学院只忠于真理,某些事不该有立场,其实我明白,学院不在乎权力更迭,只关心人族存亡,便是所谓‘亡国者,r_ou_食者谋之;亡天下,匹夫有责’。只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无所谓皇帝姓什么。你也是南渊学生,你是怎么想的。”
深夜寂静,篝火噼啪作响。
温乐态度随和,声音轻缓温柔,使徐冉渐渐放下戒备:
“我父亲一生忠君爱国,直到蒙冤入狱,他还告诉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因为他是将军。胡先生常说‘汲汲问道,不折风骨’,因为他是副院长。我都可以理解,但不代表我完全赞同。顾雪绛做的一些事,我也是这个态度。”
理解,但不赞同。
这种态度实在很没态度,一点不酷。温乐却觉得很好,不由自主笑起来。
徐冉的声音低下去:“你不要问我怎么想,我脑子笨,想法太简单,不值一提。无非是尽自己的力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
温乐皱眉:“谁说你脑子笨啊。”
拥有一个共同朋友,某种情况下果然可以缓和关系。
天明时继续赶路,一夜畅谈之后,温乐收起骄纵的公主架子,徐冉也更加耐心细致,两人竟有点‘患难见真情’的意味。
“你别叫我温乐了,这是封号,就像我皇姐封号‘安国’,不熟的人才这么叫,你要么叫我殿下,要么叫我名字。”
“哦,请教殿下闺名。”
“我叫段暄静,家里人都叫我小静。”
“瞎扯,你一点不静。”
如果温乐没有提出极度疯狂的计划,她们或许可以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你与皇姐身形相仿,我又熟知她言辞行事,我帮你扮成她的模样,没人能识破。”
徐冉震惊地看着她:“你他妈疯了?”
“军不可一日无帅。尤其这种关键时刻,最忌人心浮动。对外,魔族压境虎视眈眈,对内,朝野上下谁不想掌控镇东军?我需要你。”温乐神色平静:“本宫向你起誓,由此产生的所有后果,本宫一力承担。”
徐冉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回想这一路,指使、夜谈,都像试探,考验。原来对方在遇见自己时,就有了这个疯狂想法,不是心血来潮。她竟不知自己哪里做得好、答得对,使温乐托付重任。
总之,徐冉心里很不舒服。
一阵冷风吹来,落木萧萧。温乐突然怒道:“婆婆妈妈,你到底干不干?”
“干!干他娘的!”
徐冉吼回去。
程千仞听完,半天没说话。
徐冉知道他在思考严肃问题,默默倒水给他。
程千仞叹了口气:“很爽吧。”
徐冉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程千仞拍她肩膀:“你过去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