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笙被带到角落的一张圆桌前，才刚刚坐下，就听一阵欢呼，向台上瞧时，却见一窈窕女子，穿着一套鲜红簇新的嫁衣，那衣上彩凤辉煌，裙裾云海翻涌，流苏云肩，头上喜帕绣着双鸳交颈，怀抱琵琶，由一个小丫鬟扶着，弱柳扶风一般走上台来。早有人在台中放了一把贵妃椅，那女子倾身在椅上落座。

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都伸了脖子凝神观看，一时间楼中寂静下来。那女子蒙着盖头，涂着大红蔻丹的长指甲轻轻在琵琶弦上拨弄一下，弦声起，有歌声传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

沐笙自小喜爱音律，因哥哥不许他与无用之事上留恋，所以他只有自己背地里偷偷的下功夫苦学，几年下来，成就居然比在诗书上略高一筹。这一首《凤求凰》原是司马相如求女卓文君时所作，原为古琴曲，待沐笙知晓寇水之善弹琵琶，便连夜调移商，将此曲改做适于琵琶弹奏，并在多处修改转调，使之更加婉转动听。

此时这首琵琶曲《凤求凰》一出，旁人听了只觉余韵绕梁，犹如天籁。只听在沐笙耳内，却如晴天打了个霹雳。这首曲子，他曾经与她约定，只许她弹唱给他一个人，如今这大庭广众，她这是为何？

“各位大爷，”立在新嫁娘身旁的青衣小姑娘清脆的道：“今晚我们水娘在此招亲，想春宵一刻温香软玉的爷们，就端看您的本事了。”

有人问道：“可有什么条件？”

小姑娘道：“水娘这里出得上联，叫做‘倚身卖笑且寻欢’，哪位大爷的下联能让咱们水娘满意，水娘今儿晚上便是他的新娘子了。”

此句一出，楼子里先是片刻安静，紧接着便开了锅，有人低头默吟，有人高声诵念，有人遗憾道：“我这人今晚是没这艳福了。”

沐笙不知不觉站起身，莹玉这次却并不拦他，只嘲讽般冷冷一笑，看着这个少年惨白着一张脸，一步一步朝前方那旖旎的戏台行去，仿佛等待他去亲自揭开一段逃脱不掉的梦魇。

“倚身卖笑且寻欢，”沐笙一步步走上前，这满楼的喧嚣热闹仿佛都与他无关，天地间只剩眼前那一抹鲜红的身影，如火般炽烈，却又如冰一般直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寒，他不顾那青衣丫鬟的阻拦，一步跨上台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把揭了那双鸳交颈的红盖头：“倚身卖笑且寻欢，道是无情却有情。”

寇水之没想到自己的盖头这么轻易便让人揭开，抬头见是沐笙，先是一怔，随即勾唇一笑，丹凤双眸顾盼流转，极是妩媚妖娆：“公子爷，您这下联虽好，却并不合我要求，要说我，须得颠倒两个字，方才是我的心意。”说着，将琵琶交给那丫鬟拿着，站起身向台前走了两步，缓缓念道：“倚身卖笑且寻欢，道是有情却无情。”回首流流落落朝沐笙望了一眼，端的是媚眼如丝，带足了浪荡风尘味。

台下一群本来跃跃欲试想要抱得美人归的男人们见被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抢先揭了花魁的红盖头，搅了好事，都待要恼怒，却听了寇水之这一句，又见花魁水娘明显不买那少年的帐，便又都起哄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多大年纪就要娶媳妇了，快下去吧。”

又有的说：“这娃娃断了吗，还不快回家吃去。”

众人哄笑，沐笙站在台上，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莹玉在台下巧笑着道：“你们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台上这位，可是咱们清宁城大名鼎鼎的土地公公萧沐青的嫡亲胞弟萧沐笙萧七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