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我闭着眼假寐,耿伯向空姐要了一条毛毯盖在我身上,我知道他在看我,于是眼睫毛迅速地煽动了起来,他便笑了起来,然后低声在我耳边说到:“就算你生我的气,你也不一定要装睡吧。”
我把眼睛睁开,正好迎上他深邃的眸子,我甚至在他的瞳孔里能看到自己的脸,我赶快扭过头,看着窗外的白云像棉花一样,看上去那么的洁白和柔软,如果能躺在那些云层上该有多好啊,如果我的生活能像白云那样单纯和简单那又该有多好啊。但这是不可能的,从我被孕育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生命就成了一个复杂的个体:关于背叛与复仇,骨子里的倔强与不服输,天中的偏激与多疑。耿伯问我为什么要急着离开法国,我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公司有急事。他挡住了我的手,低下头看着我说:“阿艳,你千里迢迢来到法国,真的就要这样离去吗?”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探求真相的。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从饭店出来,发现耿伯居然站在马路对面等我,我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回去!”然后一路避重就轻地把我生母告诉我的事简单地告诉了他。
“你确定你真的不是在逃避?”他低下头,看着我,站在离我很近的位置,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鼻息。
“我在逃避什么?我没有做错什么事吧。”我往后退了两步,把手上的衣服放了下来,点了一支烟。内心有点慌乱,没错,我就是在逃避,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避。其实我心里还有好多疑团没解开:为什么会变成智障人士?她把我送出去之后我养母和生父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生父叫什么名字?我还想跟好好聊聊,对于他,我是满心欢喜的。只是,在听了一段那么长的故事之后,我整个人就有点迷茫了,偏偏还是表达不出来的迷茫,除了离开这里好好思考一下,我一时之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皱起了眉头:“你口口声声说你并不怪她,其实你心里还是介意的。我并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事,而是我觉得,你如果就这样走了…”
“我不走,我还在这里定居吗?”
我见他皱眉,故意灿烂地笑着对着他喷了一口烟:“看样子,某人爱上这个浪漫之都了?还是爱上了这里别样风情的美女?”他皱眉的模样竟让我心跳加速,一种久违的热量开始从心底升腾起来。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天,最亲昵的举动不过就是那次在电梯里的牵手。很多次他想来抱我或是吻我,都被我硬生生地避开了,更别说上床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本没有注意到原本已经无知无觉的身体,在见到他之后就发生了化学反应,那些感觉慢慢地苏醒过来,并且在我刻意的无视与逃避中加热升温了。我以为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不会再让任何男人碰我的身体了,但他从来就不是任何男人。
我的走神被他打断了:“阿艳,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但是我…”
我扬起头,想对他释放某种信号却又觉得过于唐突了,于是又摆出一副冷漠的面孔道:“这也叫不干涉我的私事吗?”我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然后闷声说到:“如果你不想走,你大可以留在这里。”
“你应该知道,很多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
“是啊,那你也应该知道,既然你是一个旁观者,就表示那件事与你无关,你又何苦多那份心?”
他耸了耸肩自嘲道:“照目前这形势看,如果我不能安心当一个旁观者,那大概就只能当一个遥望者了。”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然后从阿尔离开直奔机场,一路无言,身体里的热量也在沉默中慢慢冷却了。
暮色渐渐积聚,那些云也模糊起来,我突然想到在法国发生的这一切像一场梦,一场五味陈杂的梦,就连梦醒时也是失落伴着忧思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把视线转回机舱内,用眼角的余光望了望他,他正在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否睡着了。我笑了笑,拿起了一本杂志,随手翻开了一页,竟然是一枚硕大的钻戒,十一颗蓝宝石镶嵌在纯净亮丽的鸽子蛋四周,散发着幽幽的光彩。左下角有几行英文小字:“当爱在你的指尖缠绕/我看着你的目光似水温柔/让我痴狂/一生一世其实很短/如果可以/请让我陪你到地老天荒!”一生一世?地老天荒?这几个字眼看得我一阵恍惚,如此美丽的谎言,却又是如此残酷的现实。轻轻地合上了杂志,我也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竟然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