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他,触感十分奇异,似烟似雾,又像水流一般划过指尖留下触感,当中玄妙难以说明。
“白仙官慎重。生魂不属于阳间,不宜触碰。”忽听得远处有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我立刻收手。这声音我认得,是地府两位鬼差之一,黑无常的声音。
他们倏忽飘至眼前,黑无常对我道了一句“辛苦”,便开始用捆仙绳束缚那只生魂。白无常比较随和,来这里办事时时常还与我说话,可能是因他名字里也带个白字,算是本家……大概吧。
他一边书写文件,一边与我分解:“生魂初与肉身分离时,也如婴孩一般,懵懂无知,无是无非。可是啊,待他们渐渐想起生前过往,本性便露出来了。你与那生魂离得那样近,他若是个凶鬼,定要缠住你,乃至蚕食你的法力。”
他并非危言耸听,我无言以对,只好认错:“多谢提点,下次不敢了。我方才只是见他悲伤,于心不忍,倒是没觉得他有害人之意。”
“那不奇怪。自寻短见的人哪个没有伤心事。白仙官日后还会见到许多,无需放在心上。”白无常笔走龙蛇的写完文书,交于我验看。
白无常说得轻描淡写,他是真的看惯了凡人生死。我却不是,不免思绪重重。
文书上不过写了此人死亡时间地点与容貌衣饰,方便日后出了岔子来验看。至于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这些,因为那是地府职权所辖,没有必要让外人知道,因而给我的文书上只字未提。
我瞟了一眼那只被捆仙绳绑住的生魂,见他虽然被紧紧束缚,动弹不得,目光却直直望着头顶的水面,仿佛在那之外,还有留恋。黑无常推了推他,他脚下行动不便被绊倒,可依旧盯着头顶那虚空一片的水面。
“白仙官,有劳。”白无常把文书递给我。
我从袖中拿出官印,盖上之后便算是交接完毕,此间事了。
然而印章就要戳上去时,我忽然犹豫了:我总忘不了他坠入河中时绝望的眼神和嘶吼,也忘不了他生魂初离ròu_tǐ时的悲伤的呜咽,还有他的依恋,他的不舍。
他虽自我了断,却在人世间尚有未了之事。
我握着官印的手落不下去。白无常客气的提醒我:“仙官,请。实在抱歉,吾等还有公务,不能多耽搁。”
我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他们:“这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念想或者遗愿?”
果然,他们十分警惕:“不当问则不问,仙官可别犯了规矩。”
我想他们也会这么说。可就要把官印戳在白无常的文书上时,我心中却涌起一阵不甘心。
若天要他就此归入地府,为何偏偏要我眼见他投河?又为何要我眼见他的悲伤与留恋?
天数命理我自问看得比一般人明白些,因此知晓世上一切看似巧合的事情,背后总有那么一只凡人称为天意的手在拨弄。
事情既然落在我眼中,我便不能白看场热闹。
我吸了口气,把官印揣回袖口里,十分为难:“这本也不是大事,可惜偏巧不巧,这人落水的时候把我上司水君给撞倒了,这会水君正在我那里休养。二位一定有所耳闻,他老人家要面子又固执,那是十分的恼怒,定要一个说法才行,我们水部的同僚也是义愤填膺。你们看……”
白无常眯着眼睛反问道:“依仙官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