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给她贺生，我特在找到她的那个凡间里选了一个很有些名气的酒家吃饭。这间酒家临着河，夜晚的景色很好，且刚好是莲灯节，外面便很是热闹。

怀梦靠着窗看外面的河道，呆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明显觉着她有些心不在焉来，夹了一夹菜放到她的碗里，问道：“怀梦，你在看什么？”

她原先便不太爱吃东西，大约是因为她的本体是株仙草，口欲便没有我这般重，最多喝些粥，还是因为要陪着我吃。

不爱吃东西对于我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她最近形容日渐憔悴，问她她又说不是心绞痛，想带她去药君那里看看，她便推着说不碍事。我帮着她讨了些补身子的药，她却每次都说吃不下。

她身上的修为本来就有些单薄，最近更是有几次突然化了本体，我只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想来大概又是我过去给她补得太多，这身子才更见单薄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转了头看着我笑道：“我在看那些捞莲灯的少年。”

她这副样子让我想起人间那些怀着春的少女，便问她：“你要不要也去放一盏？”

她的眉微微皱了下，摇了摇头，又看向窗外慢慢道：“这些少年捞着灯，却不一定知道他们心里要什么，那些少女放了灯，也不一定能到自己钟情的人手上。”我听得她的语气很是伤感，便安慰道：“总有些是能到，月老头总的来说还是挺厚道的，说的便是缘分。”

她的眼里却更见悲伤，笑的都有些凄凉，恍惚的道：“是呢，所以说强送到的便算不得缘分了，只是强求而已。”

我见她这样，便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女孩子的心思不似我这个活了上万年的老神女能猜得透的。

我只能喃喃道：“这么说也不对，不管怎么样只要送到了便是缘分罢。”

她脸上终于缓了缓，又道：“大约强送到的缘分，总是要被时间多考验些日子的吧。”

我不知道竟然与自己的徒弟讨论缘分这个东西，说来我们当了两百多年的师徒，却是一份难得的缘分，便笑着对她道：“你与师傅这几百年的师徒情分便是个难得的缘分。”

怀梦托着腮斜，眼神又有些飘渺起来，她的声音在夜风里更虚幻：“是呢，我与师傅的缘分......”

我仔细分辨了很久也没听出她后面说什么，再去看她的时候，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最近很多次都这样，说着说着便睡着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会那么乏。这生日过的有些不了了之，我便只能抱着她回家。

怀梦长到十二三岁之后睡得便很浅，最近却都睡的很沉，只又睡得很不安稳，她虽然一路都没醒，却又乱动了一路，等我将她抱上床的时候，我已经不自觉出了一身的汗。

云梦泽的气候总的来说还是很适合居住的，只因着水汽太足，秋天之前的夜里总见不太到月亮和星子，幸而，过了中秋之后，大约那月亮晓得要发奋了，夜里便总是一地的碎银，像打了霜一样，映着屋子里，不点火也很是白亮。

我就着月光看床上睡了却还皱着眉的人，她蜷缩着身子的模样与她刚化形的时候赤着身子蜷曲在我的床上的样子很仿佛。那一头柔顺的发也披散在身上，只当初能将她整个身子盖住，见今却只到了腰。我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拉了躺椅坐了旁边，想着，今天晚上便守着她吧，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与她在晚上同处一间屋子。

我看着她的脸，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