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敖顺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北海龙王,朱晶只说这是他爹爹。那一天是元宵节,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山下的县城里看花灯。记得他那天很开心,一手拉着敖顺一手拉着朱晶蜷着腿荡秋千。人群围着戏班子,他惦着脚也看不见,敖顺就把他举起来,让朱华高高坐在他脖子上。回想起来,那个元宵节真的很高兴,他手里的粘糕沾在了敖顺头发上,敖顺也不生气,只是和蔼地笑着……
朱华后来也见过敖顺几次。只是朱晶到北海讨名分后,敖顺就再也不出现了。
朱华认为母亲做的没有错,错在不愿承担责任的敖顺。只是这些幸福的回忆却也无法抹去,朱华越是仇恨越是痛苦,这些回忆越是难以忘记。
朱华不愿再看哭得可怜的敖灵,站起身准备迈出大殿。
一双腿却被人从后抱住了,敖灵泪水晶莹地凝望着他,怯生生道:“哥哥……”
朱华浑身的血都一瞬间冲到头顶。这之前,从未有人叫过他哥哥。这之前他都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一个人。他纵是痛恨北海龙族,厌恶敖灵,却仍然斩不断这一丝血脉相连。
心确实动了,然而朱华却冷下脸道:“谁是你哥哥!”
言罢拂袖扬长而去。
李玄清看着战报,余光瞥向窗前的朱华,逆着光,只觉他的身影愈发孤寂清冷。
“三弟昨夜醒了一回,你推测的不错,打伤他的确是那个名叫铜儿的侍童。”李玄清放下信道,“通天教主昨日也说了,他认为是铜儿利用了老五,目前他已感觉不到巨鳌的气息,说明巨鳌已不在北海了。”
“老五从入师门时就已残疾,认识这侍童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吧。老五为何要受这个铜儿摆布,这个铜儿又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李玄清摇头。
“通天教主怀疑铜儿就是那巨鳌,敖灵说是老五给的她毒药,说明这个铜儿与共工有联系。我们军队里的情况怕是已完全被共工掌握。”朱华道。
“只怪我不察。这次若不是通天教主布了阵,怕那个铜儿还要混在军里暗中作怪。还好我与李靖商定的策略没有告知旁人。只是老五……他怎么如此糊涂,搭上了性命。”李玄清痛心疾首。
“大哥已派人去寻找那侍童了?”朱华问。
“正是,怎能容他白白害死老五!”李玄清道,言罢他瞥见了朱华脸色,又道,“老七,老五确是不对,可毕竟是我们兄弟。”
朱华不接茬,只道:“那侍童若是巨鳌,法力当在通天教主之上。而且大战在即,我们怕是也无暇去拿他。他既与共工同谋,想必迟早要再碰上的。”
“说的也是,眼下还是进攻系昆山要紧。”李玄清叹道。
“对了,我听说敖灵去求过你了?”李玄清又道,“老七,你真的不愿摒弃前嫌,救龙王一命?”
朱华道:“我要看他死……”
李玄清摇头道:“这是你的事,为兄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你若改变主意的话,最好不要拖太久。我后天就要带兵绕进系昆山,这门户岛上只有你一个领兵,要时时警惕共工在对岸的军队,那时你就不好随意离岛了。”
朱华想要说什么,顿了顿,却又抿紧了嘴巴。
回到了大殿,门前古柏的虬枝已被雪压弯。看到树下跪着的小小身影,朱华不由的一怔。他走时余光瞥到敖灵跪在那里,却没料到一整天回来她竟仍未离开。
看到往日娇蛮任性的丫头忍着寒苦跪求他,他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他本不是个无情之人,也不喜欢伤害别人。
那颗心不过是用坚硬冷漠的外壳来保护自己罢了,然而只要它肯向人敞开,就能让人感受到春回大地般的温暖。
朱华默默走过敖灵身边,甚至故意不看她一眼。
他正要迈过门槛之时,只听身后哐当一声。
心头一紧,朱华蓦地回首。那小小的身子已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她死活又与你何干!朱华用力地说服着自己,难道你要对自己的仇人心软?你难道忘了你母亲的死?你族人的仇?
他快步走进大殿,狠狠地摔上了门。
夜色降临,古柏上的积雪不断地摔落在阶前,发出一下下闷抑声。屋内点着灯,朱华并未入眠。
敖灵那一声“哥哥”还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着。曾几何时,他那么渴望能有一个家,能有一个可爱的小妹妹。朱华咬紧了牙,用力的摇头,想甩掉这个念头。
可门外受冻忍痛的是他的妹妹啊。
朱华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
月色中,古柏树下,那小小的身影已被树枝上不断掉下的积雪掩埋。
放她不管,她一定会被冻死的……
朱华怔了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踱步下去,拂去敖灵身上的雪。
他脱下自己的红色长袍,裹住她抱回了屋。
敖灵浑身打着哆嗦,长长的睫羽抖动,睁开了眼。
有些泛黄的灯光,温暖的炉火,裹在身上的红袍子,她想起她本来在殿外跪昏了,不知怎地竟进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