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隐藏的房间

早晨六点零五分，司机小方已经在欧尚恩的宅邸前，把黑头车备好，迎接新的一天。

「总裁好，今天特别早，準备上哪儿？」小方毕恭毕敬帮欧尚恩开车门，待他入座，阖上门赶紧回到驾驶座，準备接受指示。

「一样，总部航运大楼。」

欧尚恩一袭铁深灰细条纹的英国三件式西装，内搭淡青色的衬衫，与带有浓浓异国风情的浮世绘花纹领带，低调而高冷。

「总裁有视察行程吗？不然这幺早进公司？」小方是总是跟着欧尚恩东奔西跑，宅邸里也备有司机专用的小套房，算是欧尚恩下班后的贴身助理，属下里面也只有他敢跟欧尚恩闲话家常。

「最近公司事多杂沓，还要跟欧洲联络，沟通有时差的问题，早一点进办公室，才有时间处理。」欧尚恩一脸疲惫。

「总裁辛苦了，先在车上休息吧！事情忙到一段落，也别忘记找机会小睡。您有专属的套房，建造了就要使用，身体要紧啊。」

欧尚恩点点头，摘下眼镜，在后座闭目养神。

※

昨夜他失眠了。

他一直以为接管凤凰航空后就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仅仅是父亲对企业一番云淡风轻的质问，就可以勾起他隐藏在心底幽暗处的不安。

他觉得自己并不完整，众人眼前的冷酷总裁，在大家看不到的角落，有另外一个他，一直都停留在青少年的焦虑，没有成功的蜕变：害怕被比较、害怕被超越、害怕从父母亲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否定，害怕一个人的时候、清楚看见自己其实不知道何去何从。

现在，他害怕看见自己的孩子欧宗华。因为那小小无助的身影，就是他的翻版。

昨夜回程的车上，欧宗华怯生生地望着他，欲言又止了好半饷。

「把拔……」

「嗯？」

「你可不可以陪我玩？」

「玩什幺？」

「都可以。」

「爸爸不会小孩的游戏，而且爸爸回家还要处理公司的事。」

「没关係，你只要陪我，玩什幺都好。」

这种时刻欧尚恩都觉得特别沮丧。对于渴求陪伴的回应，记忆里完全一片空白。

他不是不愿给，而是没办法给……

他挫折地叹息。

「回到家就很晚了，你该睡了。」

欧宗华憋着嘴，眼眶中泪光闪闪。「好。」

欧宗华生性乖巧，对父母的教养言听计从。投生在这个家庭，真是委屈了这孩子。欧尚恩疼爱地抚摸儿子的头髮。

但前妻万明珠结婚前是社交名媛，婚后哪会甘于平淡？她只想複製自己长大的模式：养孩子请奶妈代劳，教育请家教负责，生活大小事任凭佣人打点。这种本质上的差异，在与欧尚恩结婚前丝毫没有迹象。

骨子里渴望弥补成长缺憾的欧尚恩，与她结婚后，双方嫌隙渐生。虽然居住在同一个屋檐，因为欧尚恩的工作忙碌、两人聚少离多；加上欧宗华出生，让问题变本加厉，为了小孩的教养，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欧尚恩终于领悟到他们不可能携手到老，给了万明珠丰厚的赡养费，协议分手。万明珠拿到补偿，好聚好散，没有丝毫不捨把欧宗华留下，回到自己的舒适圈。

还好欧尚恩虽然拙于应付小孩，却从来没有萌生放弃父亲的责任，他明白活在这种家庭，孩子最辛苦。

「爸爸读睡前故事书给你听好吗？」

欧宗华立刻破涕为笑，「好！我要听『彼得潘』！」

欧尚恩愣了愣。

孤单的灵魂挤在一起取暖，没有爸爸妈妈可以依靠，寄望永远不要长大，害怕面对大人世界的残酷。传说中的neverland，梦幻岛，是每一个男孩的渴望？

「早点洗好澡，爸爸就讲『彼得潘』。」

※

早晨的车行稀少，欧尚恩的座车很快就来到凤凰航空总部。

「要我护送您上楼吗？」小方问。

「大清早不会有什幺事，你赶快回去，送宗华上学。」

欧尚恩说完，打开车门、逕自走进总部大厦。他说对了，时间的确早，除了警卫，属于他的企业王国还空蕩蕩，渺无人烟。

他享受短暂自在的单独，缓缓走进十八楼的总裁办公室。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披挂在真皮沙发的座椅上，来到他最喜爱的位置，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