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郭晓光透过里屋木板上的小洞看去,他爸爸坐在床上,背对着他的妈妈抽烟。
女人睡熟了。
男人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了杀猪刀。
蚊帐上投下了他高高举起刀的背影。
郭晓光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可是那一刀终究是没砍下去的。
在朱勇身上,郭晓光见证了一个男人最软弱,也最善良的一面。
他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忍受了多年的绿帽子,在暴力面前也保护不好自己的孩子,可是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却又放下了屠刀。
就是这样一个老实懦弱无能又耳根子软的人,怎么会做出杀人碎尸这样惨无人道的举动呢?
郭晓光打死都不信。
要是朱勇有这样的勇气,多年前死的就不是陈初南,而是他不合格的母亲了。
郭晓光说着,阖了一下眸子,滚出了两行清泪,他飞快拿手背抹掉了,吸了吸鼻子。
“她这样我爸都没有跟她离婚……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复仇去杀人呢?说句不该说的话,她死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才对……”
至于她的死倒真的是个确确实实的意外了,陈初南爸爸去买r_ou_,恰逢那女人又回来跟朱勇要钱,朱勇说要她等一会儿,自己去上个厕所,央求她帮忙看看铺子。
女人不耐烦应了,因为两毛钱和陈初南爸爸起了口角,进而发展到人身攻击,陈初南爸爸就搡了一下对方。
女人抄起杀猪刀先动的手,人没砍到,被人把刀夺了。
她复又扑上去:“你扎,你扎,呸,有本事往这儿扎!”
然后也不知道是被她拽了一把还是陈初南爸爸本来脚下就没站稳,就真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以往初南从来不跟她提这些,林厌也没问,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关于她爸爸杀人的始末。
怎么说呢,林厌有点,有点……
她微微阖了下眸子,呼吸有些不稳起来,右手紧握成了拳。
替初南爸爸不值,替郭晓光不值,替初南被叫了那么多年“杀人犯的孩子”不值。
宋余杭并没有因为外人在的缘故而避讳与她的亲近,走到了她身前把人摁进了自己怀里,林厌搂着她的腰,吸了两下鼻子,很快推开了她。
“我没事,继续吧。”
宋余杭把他们说的都一一记了下来:“所以,当时你父亲死后,你就跟着郭月珍一起生活了吗?”
郭晓光点了一下头,又拍了拍母亲的手,含泪笑着:“嗯,要不是我妈,我现在估计早就饿死了。”
林厌还有一丝疑惑:“老太太,您没有儿女吗?”
郭月珍摇头,脸上略有一丝遗憾:“我结婚后一直没怀上,先开始是以为丈夫年纪大了,后来去医院一查是我的问题。婆家也嫌弃我这个,就把我赶出家门了,幸亏勇哥不嫌弃,他死后就剩我和晓光相依为命了。”
宋余杭有些唏嘘,也不知道朱勇遇见郭月珍,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了。
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的是,郭晓光遇见郭月珍,一定是他最大的幸运。
“老太太,晓光,你们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能证明朱勇清白的东西,光凭他没有作案动机这一点,是洗刷不清他的嫌疑的。”
宋余杭并没有因为动情而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冷静清晰地提出了难点。
郭晓光黯然摇了摇头:“要是有我爸也就不会死在看守所里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林厌换了一种说法问他:“1994年,6月15日入夜开始,你爸在哪?”
郭晓光回忆了一会儿,直视着她们的眼睛答:“他一直在家,没有出去过。”
“你能保证吗?”宋余杭皱着眉头看他,直觉得这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对方举起了两指并拢发誓:“我愿意为我说的话负法律责任,若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
林厌看着他:“我信你。”
郭晓光挠了挠头,听见她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不过又很快皱紧了眉头,显然是说到这些还是会难受。
“他平时五点半从菜市场收工,骑一个小时三轮车回家接我放学,然后给我做完晚饭,就要剁猪草喂猪,物色第二天要宰杀的猪仔子,常常天不亮就起来干活了,哪有那个时间。”
老人也颤颤巍巍开了口,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你们……你们要是不信,我也可以作证,那天还是我去接的晓光放学……”
宋余杭敏感地觉察到了她话中的不同寻常:“为什么是您去接的他?”
“因为我爸三轮车丢了,走回来的。”郭晓光答:“我印象深刻是因为在学校等了很久,饿的不行,郭姨按惯例晚饭时间去给我家送吃的,发现没开灯敲门也没人,以为出了什么事,才跑到学校接的我。”
录音笔闪烁着,宋余杭也拿纸笔把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记了下来。
这车未免丢的也太巧了。
林厌:“什么时候丢的?”
郭晓光想了想:“案发前一天晚上。6月15号凌晨我爸起来杀猪,车就不见了,还是我跟邻居借的板车,和他一起把猪r_ou_运到市场上去的。”
她俩在一起后,总是会有视线不自觉的交汇的时候。林厌看了她一眼,宋余杭腾出一只手把她的掌心攥进了手里,把她深陷于r_ou_里的指甲解放了出来,就这么抓着放在了膝盖上。
林厌挣了一下没挣开,气鼓鼓的。
郭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