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长河涛涛,却再无二人相见的一日。
任凭他千言万语,再多愧疚跟悔恨,那个人都不会知道。
他的江笠没了。
无论他再如何自欺欺人,再如何矢口否认,面对这座孤寂冷瑟的墓碑,他都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桂臣雪终于彻底崩溃。
他推开企图拦住他的斩钰,跌跌撞撞地朝墓碑走去,然而全身力气仿佛被一下抽空了,距离墓碑尚且还有五六步之遥的时候,他忽然脚下一软,“噗通”一下跪倒在墓碑前。
素日最注重仪态的他,此刻已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跟坚持。他仓皇又狼狈地膝行至墓碑前,惊慌失措地去触摸那墓碑。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他却毫无所觉。
臣雪,寒山昨日桃花初绽,你可愿与我同去赏花?
梅花?好啊,你若做我衣襟上的梅花,我当为你守住这无边雪色。
恕我直言,你剪的这双喜是不是有点丑?
臣雪,你是属于我的,对吗?
臣雪,你当真这么恨我?
桂臣雪,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从此以后,你我再不相见!
过往的点点滴滴全涌上心头,然而甜蜜不再,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悔恨,在冰冷刺骨的黑夜中由他一人独自品尝!
你知道的,他是最心狠的。你说要拿回桂家的东西,所以他就自废修为,将一身从桂家功法中学到的玄功全部归还你。他也是最心软的,临死都不许我为他报仇,不许我杀你!他到死都念着你!
直到死都念着他?!
念着他这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骗子!
小笠,小笠,小笠!
“啊!”
太多的愧疚,太多的思念,却不知从何说起。桂臣雪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哭嚎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墓碑上篆刻的名字,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呼唤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甚至想过如果江笠向他举起复仇之剑时,自己会是如何应对。却从来未曾料想过,二人会以这种生离死别的面目相见!
他宁可自己死在江笠的剑下,也无法接受江笠死在他面前!
犹记得那日割袍断义时,江笠问他,与他做的盟约是否算数。他明知道江笠那么期待,却还是违心地对他说了残忍的话。
我不喜欢你,江笠,从来不曾喜欢过你。
他至今依旧无法忘记,那一刻江笠受伤的表情!
那么骄傲的江笠,第一次露出那么脆弱的表情!
后来他偷偷跑去看过江笠几次。然而见了面又如何?自从那日之后,两人间又何尝有过好话?
是他太懦弱了!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是他一直在逃避自己的内心!
桂臣雪将额头抵在江笠的名字上,在悲惨的,声嘶力竭的痛哭中失控地哆嗦着。
哭着哭着,他又忽然抬起头来惶然四顾,然而四周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他身上散发的浓重的悲伤,就连旁边的斩钰都能感觉得到。
但是那又如何呢?
斩钰嗤笑一声,同时不动声色地朝后退出几步,手慢慢移向斜c-h-a在墓碑边的长剑,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然而桂臣雪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却打断他的计划。
桂臣雪忽然扑到墓碑后的坟堆上,发了疯似的动手刨起那堆山土!完全不顾形容!
斩钰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去制止他!
“你做什么!桂臣雪!你快给我住手!你害死了他,还不许他入土为安吗!你这混蛋!”
桂臣雪倏忽抬起脸,斩钰与他对视一眼,心底无端骇了一跳!
桂臣雪的眼神太可怕了!那双被泪水浸s-hi的眼睛黑幽幽的,透出冰冷刺骨的绝望与空寂,就像挚爱被剥夺了而他却无力阻止一般。他看起来就像只要择人而噬的野兽!随时准备跟任何企图靠近他的人同归于尽。
桂臣雪一直都是那么冷静理智。一旦失控,就显得尤其可怕。
“他怕黑。”
像在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样,桂臣雪垂下眼睑,语气凄然地喃喃低语道,“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下边,下边那么冷,那么黑,他会害怕的小笠,不要怕,我来接你了!”
然后他猛地挣脱开斩钰的手,继续去挖那坟土,挖得尘土飞扬,一身洁净的银铠白衣变得污秽肮脏。
他不敢用佩剑,因为怕划伤江笠,所以只能用手。他疯了似的扒着那堆坟土,指甲折断了,断裂处深深陷入嫩r_ou_中,手指被尖锐的砂砾割伤了,满手的血黏糊着泥沙,可是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他边挖边不断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只是不停地重复一句:“小笠,别怕,我在这里,我来接你了,我带你回家,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斩钰简直要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气死了!
这发的是什么疯!挖坟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斩钰“哗啦”一下抽出长剑,毫不留情地朝桂臣雪背后劈去!
桂臣雪一举手就握住那把剑。锋利的长剑在他手心压出一缕鲜血。但他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斩钰,被泪水打s-hi的脸上一片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