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笑笑决定假装自己一点都没想多。她在座位上转过身, 把放在后面空桌上的饮品单拿了过来。“灰灰你要喝什么?”她说,“新出的草莓优格挺好喝的。”
灰灰摇摇头,耳朵上的金属耳钉晃出几道耀眼反光。耳钉的造型和订书钉一模一样,看着就疼,脖子上手腕上戴着的零碎饰品,仔细看也多是小书本和文具的微缩造型。“你们不准备到礼堂那边去吗?”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太符合她像个小女孩的外貌,低低沉沉的,“社团的其他人都在那边。”
听见她这么正常地说话,反而让原笑笑愣了愣。没等得到回应,灰灰自己又接上了后半句:“不去就对了。”她把背在身侧的小包拿起,放在桌面上打开,一边从里面摸出了一本小小的黑封面的册子,一边用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这样过去,会被礼堂里的怪物吃掉的。”
她说话时目光也没从陆攸身上离开,那个“你”指的是谁就很明显了。陆攸还没说话,原笑笑听到“礼堂”和“怪物”这两个词语的搭配,忍不住皱起了眉,看来是又想起了那个迎新晚会后受传闻惊吓而生病的舍友。“你是说藏在礼堂里的那只蜘蛛怪吗?”她有些不快地故意这么问。
因为最初传出的幻觉提到了蛛网的缘故,“蜘蛛”是流传最广的怪物版本,也有说是怨灵、地缚灵,乃至于礼堂本身的。
灰灰看了她一眼,表情诧异,像是疑惑她为什么明知故问。“是蛛狼,不是蜘蛛。”她认真地纠正道,“蛛狼才会既要血液、又要灵魂,但每个月只吃一顿就能饱。蜘蛛的胃口就要大多了,吃剩下来的也多。”
她完全不是八卦取乐的态度,像在讲学术,弄得原笑笑都没办法继续生气了。她想起舍友最后一次和她说话,也是这样对怪物的存在已经深信不疑的说法,刚刚冒出来的恼火顿时变成了担心,口吻也变得小心翼翼的:“什么……什么蛛狼?”
“你都不相信我。”灰灰语气平淡地说,“还问我细节做什么?”她说完这句话,便不肯再分给原笑笑半点关注了,继续目光炯炯地盯着陆攸。
陆攸被她看得背后发毛,内心十分不解:他难道就表现出相信的样子来了?他一时确定不了灰灰这是中二未毕业、完全沉浸于自己编出的世界设定了,还是已经到了妄想症的范畴,静默了一会,在那种期待的目光里硬着头皮问:“但我……之前到礼堂里去过很多次,都没碰到过什么事啊。”
就当是在陪她玩好了。陆攸感觉找到了理由:戏剧社嘛……走在路上突然演起独角戏来、对着空气声嘶力竭泪流满面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这么一想,那种怪异感突然就淡化了。他甚至有心思琢磨起了灰灰的那几句话,想着这到底是个什么设定:妖怪?异生物?还是魔化?
“你那时候还不算是它的猎物呢。”他那么问了,灰灰就真的解答了起来,“魔物的狩猎是有条件的,比如礼堂里那只蛛狼,它就只能吃见过它原型的生物。现在拥有灵力的人少了,它近来一直吃不饱,去年那次才不小心一下子吃得太多,把影响弄得很明显。不然就只会变得虚弱一点,有的根本察觉不到呢。”
陆攸差不多跟上了她的节奏,把现实事件代入进去……就是那姑娘从“幻觉”中看到了蛛狼怪物的真身,成为了它的猎物,又不幸被“吃”得超额了一点,于是虚弱得进医院去了?撇开这是把别人的倒霉事当做了题材的考虑,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确定原笑笑正在听着、表情不像要生气,才又故作狐疑地继续反驳:“但我也没见过怪物的真身啊……?”
——他猜测在灰灰的剧本里,他的人物设定应该就是那种“不相信怪物存在的受害者”了。对各种预兆视而不见、一直找理由安慰自己、拒绝接受世界存在另一面……就是不知道灰灰安排给他的结局,是正视真相转而奋起的那种,还是持续闭目塞听直到死翘翘、或者奋起了却战不过的倒霉鬼了。
灰灰抬起一只手,她的手指又细又白,每个指头上都戴着印章模样的戒指,还做了立体的美甲。陆攸起初以为停在她指尖上的是一只蝴蝶,凑近了才看清是一本翻开的书——她的手一直伸到陆攸面前,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额头。那指尖的触感冰冰凉的,陆攸原本心情轻松、唇边还带着一点笑弧,就在这一触之下,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的心却猛地沉了一下。
灰眼睛凝视着他。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也看不出是戴了美瞳的灰色虹膜。“你的情况是不一样的。”那如果不看说话者本人、会觉得难辨性别的低沉声音说,“不久前你逃过了‘死亡’。但‘死亡’还是从你身上经过了。在它留下的气息消散之前,你都将处于开放享用的状态。你不需要符合条件,任何魔物就能自由地狩猎你,连同不存在自我意志的‘意外’……”
“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饥饿的东西。你逃不了太久的。”
灰灰说完这句话,把手收了回去。额上的凉意早就消失了,陆攸却好一会都没回过神。他忽然想到了一件本来快要忘记的事情:在他刚进大学还住在宿舍的那段时间,一次玩闹间舍友抓住他的手,毫无预兆地说了“我喜欢你”。第一遍时大家都在笑,等重复过了第二遍,突然间没人再说话了。仿佛重力骤然加强、空气凝滞降落,那时候的感觉